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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有喜 (一砾沙)


她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这么多话,此刻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心跳加速,身上也热得想要冒汗。萧渡对她笑了笑,扶着她坐下,又转过身道:“如果是以哨引蛇,如何保证那么多蛇提前藏在佛堂而不被发现,引蛇之人又如何做到不现身就控制那么多蛇一起涌出。孩儿知道父亲急着想知道真相,但也不能因为如此,就胡乱冤枉无辜之人。”
萧云敬面色数变,终是轻叹作罢,王姨娘却在此时出声道:“老爷,就算佛堂之事没有证据证实,但她用阴毒之术,诅咒妾身却是不容狡辩,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这时,赵夫人慢慢站起身道:“余嬷嬷这次确实是做错了,但她也是替我不忿,瞧不得有些小人在背后玩弄些阴损招数。我看王姨娘也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次,是我管教不力,老爷如果要罚,就罚我罢。”
王姨娘低下头来,恨恨地揉着手中的锦帕,明白自己已经输了。她是先帝亲妹,侯爷的嫡母,就算是老侯爷也不可能拿她怎么样。最恨得是捉不到她操纵佛堂之事的把柄,不然余嬷嬷她是想保也保不住,想到这里,王姨娘忍不住又怨恨地偷偷瞪了元夕一眼。
萧云敬此时已经十分疲倦,站起身道:“就这样吧,余嬷嬷也已经受了罚认了错,便再罚她一个月俸禄,以示惩戒,其他的全由夫人处置。”赵夫人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躬身道:“谢老爷开恩。”王姨娘见萧云敬已经发话,知道大势已去,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默默应下。
于是,一场本应风起云涌的大戏,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落了幕。见屋内众人都各自离去,元夕正准备站起,一只手已经伸到她面前。她稍稍犹豫,还是将手放入他的手心,任由他牵着站起。萧渡将她牵住却并不急着往前走,待屋内众人慢慢散去,才轻声对她道:“连养蛇你都懂吗?”
元夕愣了愣,道:“以前看过以蛇作案的书。”
萧渡好似不经意地笑问道:“怎么相国府里,会准备许多这样的书给未出阁的小姐看吗?”
元夕心中一惊,有些不自在地道:“是我让安荷帮我找的,她,她认识几个小厮,能拖他们去外面买些书回来。”
萧渡不置可否地望了她一眼,慢慢松了她的手,吩咐安荷上来照顾。元夕在心中轻叹一声,抬步刚走出门,却在门口碰上了等在那里的余嬷嬷,余嬷嬷一见她便要下跪道:“多谢夫人了,若不是你,老奴今日只怕就要含冤而死了!”
元夕忙扶住她,正要开口,却听见赵夫人在旁冷冷道:“你也莫要以为今日出了风头就是什么好事。你以为老爷真得相信那些错漏百出的无稽之谈吗。不过是佛堂之事迟迟未结,他需要找人顶罪,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正好王姨娘演了这处好戏,而他便顺水推舟,哪顾得上累及得到底会是谁?”
元夕愣了愣,她从来不善去揣测人心,此刻细细想来,竟觉得有些发寒。这时赵夫人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眼前富贵繁华的重重院落,凉凉道:“结发夫妻,也不过如此。”
这话中含着的悲凉与落寞,令元夕心中莫名一酸,再抬头时,赵夫人已被余嬷嬷搀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另一边,萧渡快步跟上走在前方的萧芷萱,拉了她到僻静处,萧芷萱莫名其妙地正要发问,只听萧渡盯着她冷冷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儿?”

☆、第16章 夏凉(捉虫)

萧芷萱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道:“昨晚?我昨晚……哪儿也没去啊。”
萧渡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冷声道:“萱儿,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就不擅长说谎,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吗?我昨晚走过你房间时,刚好看到你回房,天那么晚,你上哪去了?”
萧芷萱咬了咬唇,眼中蓄了泪,低下道:“我……我不敢说。我说了大哥会相信我吗?”
萧渡面色稍缓,松开她的手,柔声道:“只要你说实话,大哥就相信你。”
萧芷萱似是下了下决心,才道:“我昨晚在床上睡不着,总想着你和嫂嫂的事,突然生出个念头,想去偷看你到底回房了没。”她说到这里到底有些害羞,脸上红了一红,才继续道:“我快走到嫂嫂房门前时,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她门前,不知道在做什么。我觉得那背影十分眼熟,就想凑近去看清楚,谁知道那人却突然转过头来……”她说道这里,好像又回忆起昨晚的场景,脸色倏地发白,不自觉地伸手攥住了胸口的衣襟。
“那个人是谁!”萧渡忙皱眉追问道
“是……是芸娘!”萧芷萱犹豫片刻,终于道。
“不可能!怎么会是芸娘!”萧渡忍不住又抓住她的胳膊,一脸不可置信。
萧芷萱点了点头,表情也有些茫然,“起初我也不敢相信是她。可我看见她突然转身往回走,就偷偷跟在后面,跟了一阵,我才确定是芸娘。后来,我不小心崴了脚,再抬头她已经不见了。我当时觉得脚痛,就先回房去了。谁知后来就知道了嫂嫂被人下毒的事,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又怕你不信,又怕会害了芸娘,所以一直不敢说。”她说着似乎十分自责,忍不住掉下泪来。
萧渡此刻也觉得心绪难平,只得先安抚她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大哥会弄明白,你先回房吧。”
萧芷萱含泪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道:“大哥,芸娘她为什么……”
萧渡摆了摆手,道:“你别管了,记得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萧芷萱点头应下,带着在不远处忐忑张望的两名丫鬟往回走去,在经过元夕所住的菱花院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院内的如许春色,幽幽叹了口气。
越过游廊轩窗,元夕正独自坐在屋内,手中拿着一本《洗冤录集》翻看,淡黄色的书页,已经被翻得有些微卷,她随意打开一页,只见上面记着:“广南人小有争怒赖人。自服胡蔓草,形如阿魏,叶长尖,服三叶以上即死。”里面的“胡蔓草”三个字外被轻轻划了一个墨圈,旁边被人加了一行小字:又名野葛,多见于疏林、灌丛之中,剧毒,《药议》中亦有记载。
往后再翻数页,几乎每一页都能看到这些写得遒劲自然的小字,有时是注解不常见的物事,有时是补充介绍案情,有时是几句点评妙语,元夕看得入神,好像又见到小夫子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忍不住抿嘴轻笑起来。
阖上书页,想到方才萧渡对自己的怀疑,她也不明白为何那一刻会如此心虚,不敢对他说明真相。自从有一次从小夫子那里看到这本洗冤录之后,她便觉得格外有兴趣,于是小夫子隔三差五就会给她带来几本这类的探案书籍,即使他在离开相府之后,也会定时寄来他发现得新书,每本书上都记满了他亲手写得注解。从小到大,她既没有姐妹相亲,又无闺中密友,全因有了这些书,日子才不至于太过孤寂,会觉得有人与她作伴。
她揉了揉眉心,又想到回房时李嬷嬷那期盼的眼神,心情越发低落,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又跳回脑海,她几乎可以确定,贴在她窗上的那双眸子就是芸娘。可是芸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到底是不是真得疯了?
她突然回忆起,萧芷萱在马车上和她说过,她昨晚是中了毒,而那毒无色无味,被藏在灯火里燃烧,所以自己才会毫无察觉,只是不断想要昏睡过去。如果要害她得是芸娘,又何必多此一举,冒险趴在窗上偷看,又弄出那些声响去惊醒她。
她心中猛地一跳,突然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芸娘并不是想要害她,而是为了提醒她赶快逃出去!但那门却早已被人上了锁,所以她才会不断推门,而真正害她得却是藏在背后下毒又将她锁进屋内之人!
元夕想通这点,便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去找芸娘问个究竟。她吩咐安荷和容翘不要跟着,自己一人凭着记忆朝芸娘所在的偏院走去。
穿廊过院,依旧是那处杂草丛生的僻静小院,院门前却站着一人,墨绿色的锦袍垂垂坠着,好像融在身后那阕或深或浅的新绿之中。那人自然是萧渡,他负手望着不远处孤立的青砖小屋,不知为何竟提不起勇气迈过面前这道浅浅的门坎。
自从他记事开始就极少能见到母亲,印象中母亲一直是那个病弱而孤傲的妇人,而父亲却深沉而威严,只是逼他练功、读书,每当他感到害怕、难过时,都是芸娘将他抱在怀里,温声安抚,那时他便对自己说,等他长大,一定要将芸娘当亲人一般好好孝顺。五年前,芸娘不知道为何突然疯癫起来,他心中愧疚难当,只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于是坚定地将她留在府里,发誓不能让她再出事。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象,如果她并没有疯呢……平渡关一役后,他曾以为自己对任何事都能处变不惊,可如果连至亲之人都不再值得信任,他又该如何面对。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回过头发现元夕正站在他身旁,脸上挂着与他一般的疑惑与不安。萧渡慢慢过身,脸上越发阴郁,道:“你想起来了?”
元夕点了点头,猜到他也是为此而来,忙道:“但是事情并不是你以为得那样,昨晚的真凶一定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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