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锦很难想象,当时的陆小楼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有的时候,活着也是惩罚。
沈砚山自幼比常人聪慧,开蒙比谁都早。他懂的越多,便也明白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尴尬。
或许是因为愧对陆小楼,所以定国公便将世子之位给了沈砚山。
但是,对于定国公而言,每次看见沈砚山都会让他的心被刺痛。对于陆家和定国公夫人而言,沈砚山的存在。也像是陆家曾经最污秽的存在。
他们害怕沈砚山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已经知道身世的沈砚山,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晓。
年幼的沈砚山,身边或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渐渐地,沈砚山的性子孤僻,也不懂人情世故,更不知道做人应该圆滑。
他说话刺耳直接。是因为没有人教他。这样说是不对的。等他意识到这样不对后,却也不想更改了。
习惯,哪里那么容易改掉?
晏锦只要想到这些。心里便一抽一抽的疼痛。
年幼的她,一直被父母护着。
相比之下,沈砚山过的更不容易。
对于晏锦的答复,沈苍苍虽然诧异。但是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她说,“沈砚山能遇见你。是修了两世的福气!”
晏锦笑笑,她能遇见沈砚山,又何尝不是修了两世的福气呢?
缘分,当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夜里天色暗下来后。晏锦沐浴后躺在床上翻阅书,带着湿气的黑丝,从耳边垂落下来。屋内的墙角。燃着一盏宫灯,淡淡的光线将屋内染上一层暖意。
此时。窗户被轻叩,下一刻被沈苍苍说了修了两世福气的人,从窗外蹦了进来。
晏锦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抬起手说,“炉子上有温着的汤,你用一些!”
沈砚山挑眉,将手里的包袱放下后,去炉子上将暖着的汤取下,然后一口饮尽。
等沈砚山用了汤之后,晏锦又将一边放着的手炉递给沈砚山,“外面的雪停了吗?”
“停了!”沈砚山没有接过手炉,而是坐在晏锦身边,将手炉推到她手里,“你在等我?”
晏锦点了点头,“我琢磨着,你会来!”
她近日听父亲说,定国公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元定帝甚至还派了御医去定国公府,但是御医只是说定国公并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
晏锦知道,定国公的病情,元定帝并未让御医说真话。
若是此时定国公大病随时要过世,那么沈砚山作为长子,应该时时刻刻的陪在定国公身边。沈砚山不动,程家军那边便群龙无首,晏锦想,元定帝约摸是要派沈砚山去边疆了。
精绝已经有了动静,只要程老将军一去世,他们便会进攻。
沈砚山既然要离开京城,自然会来和她告辞。
“你不问问我,最近的事情吗?”沈砚山神色淡淡地,藏在袖口里的手,露出长满了茧子的指尖。
晏锦将书又翻页,“你若要去,我不会阻扰你,只是……早些回来!”
沈砚山是男儿身,在这个时候,为大燕朝征战,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沈砚山。
哪怕晏锦清楚,定国公若是去世,她必须继续在闺阁里等上三年才能成亲。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晏锦想了想,又道,“京城里的事,我会帮你看着的!”
她会让沈砚山,没有任何压力的启程。
沈砚山说,“我暂时还不会启程,攘外必先安内。”
晏锦对沈砚山说过的事情,沈砚山都记得。
其实,他很快便想明白,为何前世自己会保不住沈苍苍,也不知道京城内的动静。
前世的他听从了元定帝的吩咐去了边疆,父亲一去后,沈家便没有人能做主了。精绝若是起兵,必定有十分的把握,能让精绝国王觉得有把握的事情,无非是漠北的柔然同时起兵,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柔然起兵,会断了他和京城的所有联系。
他和程家军是死是生,都没有人知晓。
前世的他,肯定会想不到,陆希显和沈苍苍会妥协。
其实,若是有人拿沈三爷的性命来威胁沈苍苍出嫁,沈苍苍必然会出嫁。又或者,那些人拿他的母亲来做文章……
沈苍苍一出嫁,必然是死路。
陆希显和沈苍苍一死,薄家等于削弱了沈家很多帮手。
毕竟当年,他的七叔手下的将领们,会责怪沈家保不住沈七爷唯一的血脉,将所有的过程都推卸到沈家的身上。
等他平了战乱,从精绝回来的时候。
会发现……
父亲没了,堂妹没了,连三叔也是昏迷不醒。
沈家,再也没有人能陪着他说话了,屋子里空荡荡的。
若不是晏锦提醒他,或许沈砚山这次又会太相信元定帝,做了忠心的臣子,却没有太顾及亲人。
“恩!”晏锦不懂沈砚山在朝政上的事情,不过既然是沈砚山的决定,她自然会赞同。
她相信这个人。
一直都是。
晏锦将手里的书合上,抬起头看沈砚山,“你想见见伯母吗?”(未完待续。)
第615章 :前世,谁是你的埋骨之人
晏锦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沈砚山的身世,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里没有任何疑惑和讽刺。
沈砚山怔了一怔,然后神色渐渐地黯淡下来。
良久后,沈砚山才说,“不见了!”
对于沈砚山的回答,晏锦有些惊讶。
她以为,沈砚山很想见到自己的母亲,却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
但是很快晏锦又想明白了,沈砚山这句话,是替沈家和陆家回答的。
他的责任,压的他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此时,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里吹进来一阵寒风,下一刻屋内的烛火摇曳似乎要熄灭。
沈砚山站了起来,将窗户关上,又吹灭了屋内的灯。
瞬间,屋内里暗了下来。
晏锦看不清沈砚山的神色,她想,这个人约摸也不想让她看见,此时自己的神情吧。
这个人,从不喜欢对谁示弱。
沈砚山做完一切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朝着晏锦走了过来。
他刚坐下,晏锦便伸出手,握住了他藏在袖口里的手。
骨节分明的掌心,似乎多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晏锦心里咯噔了一下,却强压着心里的不安,没有彻底的表露出来。
她和沈砚山有段日子没有见面了,沈砚山有多忙碌,她多少也有耳闻。沈家如今的重担都压在沈砚山身上,连带着程老将军的希望也寄托在他的身上。
有的时候,得到的越多,压力和责任就越大。
不过,晏锦也隐隐约约觉得。沈砚山是在躲着她。
躲着她的缘故,其实晏锦多少也知晓一些。
她想着,问了一句,“疼吗?”
“不疼了!”沈砚山语气浅淡,“伤口都愈合了!”
他没有告诉晏锦,自己的手差点被人砍下,再也不能握住剑。
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讲出来。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直到最后,晏锦才试着说了一句,“你很久没有来见我了!”
“抱歉!”沈砚山没有做任何的解释。便对晏锦道歉。
然而晏锦却像是知道沈砚山要说什么似的,言语波澜不惊,“你是不是在想我前世的事情?”
沈砚山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晏锦语气依旧淡淡地。“我有没有同你说过,前世我最后去的地方。其实我从未见过是什么样子,我唯一听到的,便是周围的丝竹之声。那个时候的我,心里很疲惫。可是理智告诉我,我不能离世,我得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晏锦说的风轻云淡。沈砚山的手却微颤,继续说,“我呀,我很怕死的。胆小如鼠!”
“其实我很久前,便知道陆文礼将我送给的人是谁,我一直都知道!”晏锦笑了笑,“你呢,你猜到了吗?”
沈砚山点头,“知道!”
陆文礼要讨好的人,其实显而易见。
他从边疆归来,沈苍苍不在了,他势必会追查下去,而那时他的母亲,约摸也是不在世了!毕竟,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回不来了,连元定帝其实也知道,柔然和精绝进攻,程家军能活下来的几率,很渺小。
然而,谁都不知道,他活着回来了。
陆文礼为了讨好他,将晏锦送给他,也是有原因的……
沈远岱曾无意问他,什么样的女子最好看的时,他回答了和幼年一样的答案。
他说,眼睛蓝灰色的女子,最美。
昔日,程老将军说子衿公主是仙女,那双蓝灰色的眼,宛如罕见的琉璃。以至于沈砚山一直都以为,像子衿公主那样的女子,才是最好看的。他自幼在军营里长大,身边敢和他一起评论女子的,便也有程老将军。
和子衿公主长的很相似的晏锦,自然也被陆家人误以为,他说的其实是晏锦。
沈砚山不敢猜测,是否是因为他无意的一句话,才导致陆家的人,将晏锦送到他的身边。
他想明白了,便不敢再来见晏锦了。
然而他再小心翼翼,却依旧被晏锦发现了全部。
“我前些日子看了一本书,书里说,其实缘分这个东西,是天注定的!”晏锦说的很自然,“前世,是你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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