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对下人向来宽厚,举凡能进这院子的丫头哪怕是个不入流的粗使丫头那日子也是过的好,见主子这样说大家倒也不推迟,月桂让兰萱先带了人下去吃饭,她自己则和莲生几个陪了王妃做针线。
缝完最后一针,宝珍拿剪子将线剪了,就听得外头一声“王爷回来了”她面上一喜,忙起身让人理了理衣裳朝门外迎去。
隔着院子萧绍便见妻子笑盈盈立在廊上,头上的灯笼洒下一片橙红色的光,暖暖的拢在她身上,她就那样静静站着整个人显得舒缓又安宁。一阵晚风吹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萧绍缓缓呼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脸色似乎也有所缓和。放慢了步伐缓缓从院中走过,西北军报鞑靼似有异动,四皇子回京宜阳大长公主最近在京中很是活跃,有朝臣提出希望皇帝早日大婚并举行选秀,直隶地区自三月以来连降大雨恐有水患,每日里批不完的奏折会不完的人,朝会上同人勾心斗角,虽然他自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从不怕与人争斗,可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许多事情缺了名目做起来到底费事,他也常常觉得疲惫。
“表哥”周宝珍从阶上迎了下来,脚步略急及至到了他身前,她抬头眉眼含笑,嗓音娇软带着些纯然的骄傲和欢喜“表哥,儿子出门都知道给咱们带礼物了——”
萧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入手腰肢柔软曼妙全然不像生过孩子的妇人,怀中的珍姐儿眉目宛然,目光清澈水润,他笑了起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夫妻两个相携往房里走,待知道周宝珍一直等着他还未吃晚饭,萧绍少不得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嘴里教训到“三餐定时方是养生之法,你身子弱更该善加保养才是,以后万不可这样了。”
周宝珍闻言皱了皱眉,冲他娇嗔着抱怨到“一个人吃饭又有什么趣儿?”
这话说的萧绍歉疚起来,他近来没有时间陪珍姐儿,因着如今父亲在家,多半都和母亲一道用饭,倒让珍姐儿也不好跟母亲那里吃饭了,至于儿子那更是父母的心肝宝贝轻易是不会让孙子离了跟前的,这样一来倒让珍姐儿落单了。
晚饭很快摆上来,夫妻两个对坐了吃饭,萧绍说起有朝臣建议让皇帝大婚的话,周宝珍听了不免觉得荒唐,抬头诧异说到“这怎么行,都还是孩子呢?”
说是这样说,可皇室的事历来不能以常理度之,所谓大婚也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成了亲就是大人了,更能安抚朝臣和百姓的心,再则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没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想当年汉惠帝娶自个的外甥女时,小皇后也不过十一岁而已。
萧绍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将一筷子炒时蔬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周宝珍低头用筷子拨弄碟子里的食物,想着眉目俊秀的小皇帝,活泼可爱的络姐儿,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自出生起便身不由己,而如今这些朝臣们还要拿两人的婚事做文章,这般想着她心情便有些郁郁的。
她眼巴巴看了萧绍“表哥你不会答应吧。”
“姑姑今日寻我说话,好像对这个提议颇有些心动。”
萧绍眉目不动,平静的对她说到,周宝珍一愣,太后为何要答应这般荒唐的要求?就她所知太后是很疼爱皇帝和络姐儿的。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皇后想念女儿,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法子将络姐儿名正言顺的留在自己身边吧。
萧绍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不管从哪方面考虑他都不赞成皇帝此时大婚,目前的情形已经够复杂了,他绝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
“姑姑如今都是太后了,下道懿旨招络姐儿进宫陪伴也就是了,又何苦让两个孩子成亲,这样反倒像儿戏了。”
“事情哪有这样简单,朝臣们之所以想要皇帝大婚,不过是想趁机送各家女儿进宫罢了。”
朝臣们免不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着皇帝如今还小,此时送个女儿进宫,同皇帝有自小的情分,将来未必不能富贵可期。
让十岁的孩子成亲也就罢了,还要他广纳姬妾,亏得这些朝臣们自喻是读圣贤书的,周宝珍觉得有些气闷,当下她不想再提这事,便转了话题同萧绍问到“对了表哥可是同辽东将军府上的二公子有交情?”
此刻两人已经吃完饭了,等着丫头上茶的功夫周宝珍朝萧绍问到,表哥特特让人将赵二公子送的礼物呈到自个跟前,想来也是有些缘故的。
萧绍闻言挑眉看向她,笑到“东西看见了,可还喜欢?”
“难为他有心了。”对于那件珍珠衫周宝珍确是喜欢的“那位二公子有求于表哥吧,只不知他想求些什么?”
萧绍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珍姐儿心地单纯可人却是聪慧的,礼下于人当然是有所求的,而且所求不小。他不单是献上了母亲陪嫁的珍珠衫,还想把自己的妹子嫁给他当侧妃,当然这话却是不能对珍姐儿说的了。
“赵俊虽是嫡出,可在家却是行二,他的父亲赵将军历来偏爱庶长子以及生了庶长子的那位姨娘,所以这位二公子以及他的母亲在将军府中的处境一直颇为艰难。如今两位公子日渐长成,赵将军年纪又大了,兄弟阋墙不可避免。”
说起来将军府的情形倒和王府有些相像,好在公公为人清明,婆婆治家有道,表哥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不然如今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情形。或许是因为这样,表哥才愿意帮这位赵二公子一把,不过就目前来说这位二公子也确是位聪明人。只不知要是周宝珍知道这位二公子想要挖她的墙角,还会不会夸赞这位二公子聪明。
☆、第256章
尽管从二月里就有各处络绎不绝送来的各色寿礼,然而周宝珍的这个生日过得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因为日子自从进了三月,天便一直在下雨,雨打残红,原本因国孝而清冷不少的京城,就越发显得寥落起来。
天阴沉沉的,雨水冲刷着街面上的青石板路,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偶尔有辆马车从空荡荡的街面上驶过激起一片水花。街面上有好些店铺都关着门,即便有几家开门的从掌柜到伙计脸上人人脸上的神情也都是懒洋洋的,望着门外的大雨一脸忧虑。
突然原本靠在店门上的小伙计猛的直起身子,就见他瞪大眼睛,微张着嘴看着远处从雨幕从疾驰而来的一对人马。但见上百个服饰鲜明的披甲军士身穿簇新蓑衣,骑着高头大马,仿佛劈开混沌天地的一把利剑,护卫着数辆马车从街那头飞驰而来。当先一辆七宝璎珞朱轮华盖车在满目青灰的背景光滑璀璨,小伙计呆呆的看着眼前鲜衣怒马的一群人,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要知道,自从先皇驾崩,如今尚在国孝之中,即便是往日不可一世的豪门勋贵如今一个个也都夹起尾巴来做人,已经有多少日子没见过那些五陵少年们打马长街了,更何况这样的大雨天里如此大阵仗的招摇过市。
犹如疾风过境,雨落长街天地重回一片青灰,仿佛方才的那一抹流光不过是小伙计自己脑中的幻像。
“这,这是谁啊,好大的气势——”小伙计回过头,结结巴巴朝掌柜的问到。
“哼,我就说你小子是个蠢的,要不是看在你小子爷爷是我远房族叔,又求到门上的份上,我说什么也不能收下你小子。”掌柜看着一脸呆像的小伙计,口中恨恨的教训到。
好在这小伙计也不是个真笨的,不过是刚从乡下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罢了,就见他脸上堆起一抹笑,当下打叠起殷勤好好奉承了掌柜的一通“要不小的爷爷怎么说您老见多识广呢,最要紧的是心眼好,最是愿意扶危济困——”
几句话说的掌柜的面上不免洋洋得意起来,反正下雨天也没有客人,便对着小伙子细细分说起来“几小子给我记住了,但凡这京城里数的着的人家,马车上皆有徽记,咱们做买卖的就得讲究个心明眼亮——”掌柜的看着小伙计,一脸不屑中又带了些得意的说到“尤其是方才过去的那一家,你小子就算把你亲爹忘了,也得把他家给我记住了,方才过去的便是当今太后的娘家,皇帝的亲舅家,定南王府萧家。”
这样说着掌柜的望着门外的雨幕陷入沉思,看方才的阵仗和车队消失的方向,当是定南王妃出行无疑了。只是这样的天气有什么事值得王妃行色匆匆亲自出门?这么想着掌柜的不由缩了缩脖子,将双手袖在了袖子里,心中感慨一句多事之秋啊。
周宝珍坐着马车一路往靖国公府里去,听闻母亲柳氏偶感风寒,已经卧床数日了,她心中担忧便想着上门去看一看。
雨点落在车顶棚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周宝珍望着街面上的景象心中颇觉忧虑,暴雨连绵半月不绝,听家里的管事回报,如今城中已经难见新鲜水菜,而米价这些日子更是上涨不少。她在意的自然不是水菜难寻,只是这样的连日大雨,京畿直隶附近闹水患几乎已成必然,这几日光她见表哥望着窗外的大雨皱眉沉思已经不少次了。
”母亲”朝哥见母亲望着车窗外神情忧虑,便主动爬上了她的腿,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心开口到“母亲可是担忧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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