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起昏厥的谦姬,君宁推开木门,无名紧跟身后,迅速闪了进去。
屋里很暗,带着腐草的臭味。借着微弱的火光,君宁看见刚才给她开门的老妇正蹲在中间石头垒的火灶旁,不知在忙些什么。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威胁,君宁不由松了口气。
“啊——”一声怯弱的低呼,很快又被手捂上。君宁迅速转过头,看见无名举着剑,剑尖直指一个颤动的茅草堆。
这时她才想起,明明草屋只有一个房间,那刚才最开始给她开门的老汉到哪里去了呢?
神经又紧绷起来。她护住昏迷不醒的谦姬,对着庞大的草堆和蹲在石灶旁的老妇暗自抽出匕首。
“小娃,老婆子家里啥也没有,你要是强盗可能要失望了。”在灶旁默默加柴的老妇仿佛没感到近在眼前的威胁,仍是背着身,慢吞吞地说道:“家里的的丫头打仗去了,好几年都没回来。你要真想要我的命我也打不过你。天怪冷的,娃子们都过来烤烤火,喝口热汤糊吧。”
君宁没有动,只是冷声问道:“草堆里是什么?刚才给我开门的老汉呢?”
转过头,老妇浑浊的眼珠扫了君宁一眼,又慢吞吞地看向火堆。
“就在草堆里啊,你们不是进来了吗?我就让他躲起来了。”
为什么……
还没等君宁问,就听见草堆里扑簌簌一阵响,一个小脑袋钻出来,好奇地看了一圈。随后一个光溜溜的小身子噼里扑噜地爬出来。没爬几步,就看见一只□□的干瘦胳膊将他一把拽了回去。
“唔唔,阿父……”
君宁顿时无语,她僵硬地看向老妇,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
“家里太穷了,就只有这一件衣裳。所以老婆子就让他们躲在草里了。”
果然……
与无名对视一眼,彼此都不由放下手中武器。此时在草堆里一直扑腾的小家伙又再次钻出来,对着老妇伸出手。
“阿婆,我冷!”
“娃子回草里呆着就不冷了。”老妇站起身,将小不点又塞回草堆里。一个面黄肌瘦,裸着肩膀的男人接过了他。“女婿看着娃子点,别让他冻着了。”
年轻男人弱弱地应了一声,把孩子抱在怀里,但旁边又冒出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脑袋。
“阿婆,我要烤火!火暖和!”
这回出来的小丫头显然没男孩那么乖。她直接光着屁股跑出来,一直跑到石灶边,和老妇挤在一起。
“丫头听话!”老妇抬头看看站在旁边呈呆滞状的二人,憨憨的笑笑:“山里人没啥规矩,让大人们看笑话了。”
“……我们不是什么大人。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阿婆见谅。”看见老妇迷茫的神情,君宁想起来这种文绉绉的话她们怕是听不懂,不由尴尬。
“阿婆对不起啊,我们刚才以为你是坏人,所以才拿剑指着你们。现在知道是误会,阿婆千万别生气啊!”无名一边大咧咧地说道,一边挑衅的看了君宁一眼。
笑着摇摇头,君宁把谦姬安顿在墙角,撩起裙摆,蹲在老妇身边。发现她正在煮着不知是什么野菜糊糊汤。
汤清的一眼就能看见底,但旁边的小姑娘馋得眼睛都快掉进去了。
“阿婆在做朝食吗,我这里有些干粮,不如放进去一同煮吧。”
自从一年多前逃亡,险些饿死之后,每次出行君宁都强迫症似的一定要随身携带一个月的干粮,无名也是一样。
拿出随身带的豆饼,递给老妇一块。
“外面天怪冷的,我们也想吃些热食。阿婆不会拒绝吧?”
看着新鲜的豆饼,老妇咽了咽口水。“这……这怎么好意思……”
“阿婆,这是什么啊?”小姑娘眼巴巴看着饼子,有些不确定的说,“可以吃吗?”
“嗯,可以吃呀。”君宁笑着掰了一小块饼,放在女孩手上。“饼子有些干,要就些水吃哦。”
回头看向阿婆,女孩咬着唇,却没有动作。
“这个孩子您管教的很好。”君宁看向无名,此时他已抱着剑,一言不发地坐在火堆旁闭目养神。“阿婆收留我们三人,我们回报一食餐饭总不过分吧。如今饥荒连年,生存不易,请阿婆不要推辞。”
女孩在老妇怀里拱来拱去,老妇抱着她瘦骨嶙峋的小身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那半块就好。谢谢娃子了。”
君宁笑了笑,没说什么。之前老妇能够毫不介怀地收留他们三个满身血腥味的陌生人,还请他们烤火,喝热腾腾的野菜糊。虽然可能对富贵人家根本不算什么,但对这些贫民,这些老弱孤幼来说,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
如果是现代,甚至在齐家商队里,这种事都是很难想象的。但恰恰是这些目不识丁的山人,却是最质朴,最好客,没有那么多算计与利益得失,只是觉得生存不易,那么能帮的,就一定要帮一把。
也就是这样,在这乱世中,他们才能一代代相互扶持着坚韧地活下去。
“小……小一……”
听见女子喃喃声,君宁赶紧站起身走过去,握住她伸出的手。
“姬上,我是阿拙。”
谦姬的眼圈微红着,她迷茫地向四周看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君宁脸上。
这一刻,女子的眼中仿佛熄灭了一盏灯。她闭上眼,似乎终于承认和她如影随形的男子再也不会默默守在她身边。
但下一刻,她睁开眼睛,对着君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太好了,幸好你还平安。”
心脏仿佛被刺了一下,明明刚刚目光还流露出被撕裂般的痛楚,但如今女子眼中却没有丝毫迁怒或怨怼,只是真心的为他们的平安而欣喜。她的眼睛清澈而诚挚,在这种目光下,君宁几乎羞愧得无所遁形。
她甚至没办法责怪女子对暗一冷情,因为在这笑容背后,她的痛苦又是如此明显。她的每一份感情都是真的,却又纠缠在一起,无奈得令人感到悲伤。
“姬上……”
君宁只能握着她的手,像一个失去语言能力的人,沉默地坐到天明。
不知什么时候,无名也凑到她身边。
“这个女人蠢得很,但让人难以拒绝。”
抱着剑,少年脸上带着不健康的潮红,但声音却很平静。
“她和你有点像,但又不是那么像。”斟酌了一会用词,少年不确定的说,“感觉你即便外表柔软,但心却是硬的。而她从内到外都是柔软的。就算再努力掩饰也改变不了本质。”
垂眼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无名有时的确很犀利。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们所认识的谦姬也会迫不得已做出抉择,但她的内心的确是柔软而敏感的。甚至还包括在这个世道最难在权贵身上看见的,所谓悲悯和善良。
这不能说不好,但却太过危险。没错,危险。
因为善良也代表着不稳定,敏感代表着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她的仁慈而放过敌人,或因为太过沉重的负罪感整个崩溃掉。
如果有可能,君宁其实希望避开这样的主上。因为这也会令她变得不理智,掺进太多的个人情感,而不如纯粹君臣之间的权术交易来的简单。
这种人不适合生活在乱世,更不适合处在权力的最中心。
然而——
少女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了一般。
——却也无法令人轻易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北樊新地图~那个年代的人真的特别特别穷,一家人共用一件衣服什么的不是玩笑……
到12号感恩节前都是两更,今晚还有一更~
☆、吾心喜
仲谦姬——樊国太女,北方铁壁,大景四分之一国土的唯一继承人。
本代北樊王滕静子嗣稀薄,活到成年的一共二女二子,但如今剩下的,除了远嫁南尧的长子孟樊君滕御籍,就只有二王女滕良——滕仲谦了。
仲谦姬作为一位王姬来说很平凡,既没什么惊世的才能,也没有骇人听闻的恶习。但是作为太女来说,她就很不平凡了。
应该说,她是当代最幸运,也是最倒霉的太女。
仲谦姬父君位列西贵君,仅次王后,乃前任左将军遗孤,生前很得樊王敬重。她业已及冠,没有任何姐妹,无论是贤是愚,都是毋庸置疑,名正言顺的太女。
然而,与此同时,她父君早亡,父族式微。北樊王懦弱,外臣跋扈,大权旁落,最要命的是,她成婚十余年膝下空虚,竟连一个子嗣都不曾有。
太女体弱,膝下无女,如果她死了,那么王位就自然落到上一代王姬,或是王子们的子嗣身上。
而上一代除了北樊王,剩下仅有的两名王亲,一位是樊王同父胞弟孝惠君,嫁给了权倾朝野的北樊上将军萧戬。而另一位为奴隶所出,睿智贤德却血统微贱,无法继承王位的王妹孔章侯,滕非。
无论是谁,都绝不会希望仲谦姬活太久。
说实话,君宁一直暗暗祈祷她只是个身份尊贵的王室近亲,因为身为北樊太女的这条路,实在太难走。
——而且,几乎看不见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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