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钻进睡袋里打呵欠,刚翻个身就迷糊起来,不料忽然一阵腹痛袭来,一抽一抽地疼,她的鼻尖顿时就冒出一层冷汗。这种疼痛太熟悉了,琵琶顿时暗叫不好,八成是她的亲戚来了。算算日子,原本指望能拖后几天,没想到这个月竟然这么准时。好在她早有准备,于是又爬起身从行囊中找出一个小包,跟守夜的赵洋打了个招呼,然后握着军用手电去树林子里解决问题。
果然中奖了,琵琶揉着肚子痛不欲生,身上一直冒冷汗。
夜里缩在睡袋里,琵琶死活都睡不着,四下里静悄悄的,队员们都睡着了,守夜的人也靠在树上打盹儿。她艰难地翻了个身,不敢出声,怕把他们吵醒。这是野外训练,周围又那么多男生,她实在不好意思叫他们知道自己那啥肚子疼。
自从进入青春期以后,琵琶就一直有这个毛病,吃多少药都不管用,该疼的还是疼。虽说是个小毛病,但是就像牙疼一样,有时候疼起来真能把人折磨死。所以不管平时有多么生龙活虎,一到那几天,她就变成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没了精神。好在她不过是头两天比较疼,过去就没事了,琵琶咬牙忍耐着,怎么说都得把这两天撑过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夏紫看到琵琶还在睡,这可真不像她的作风。夏紫连忙推她一把,叫她赶紧起来收拾东西,马上就要出发了。结果一推之下,琵琶竟然呻〡吟了一声,声音虽小,夏紫还是听到了。只见琵琶整个人蜷在睡袋里,眼帘紧闭着脸色苍白,鼻尖上还挂着一层细汗。夏紫顿时就明白了,连忙凑过去问她怎么样,需不需要喊刘年过来看看?
琵琶已经醒了,轻轻说不用,这种毛病看男医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更何况那人还是二师父。
艰难地爬起身,琵琶努力打叠起精神,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朝夏紫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卷睡袋。
夏紫见她动作还算轻快,以为不严重,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谁知琵琶将睡袋卷好,站起身的时候晃悠了两下,然后竟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听到夏紫的惊呼声,刘年连忙跑过来,翻开琵琶的眼睑看了一会儿,登时眉头皱成个大疙瘩。夏紫在一旁急得不行,顾忌着周围还有一群男生,于是便挑着字眼说了几句。刘年已经明白情况,叫赵洋把他的医务箱提过来,掏出针管和药瓶,给琵琶注射了一支止疼针,然后又不停掐她的人中,总算把她给弄醒了。
“怎么样?很难受?”刘年皱眉问道。
琵琶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着嘴唇点头。
闻讯赶来的督导和教官也是一脸焦急,他们部队没有女兵,很少遇上这种情况,现在还真是不好处理。
“刘医生,她怎么样,还能走吗?”教官搓着手,一筹莫展。
刘年摇头,“她这体格本来就偏寒,昨天又下水、又赶一下午的路,伤到元气,不能再走了。”
“那怎么办?”督导叉着腰走来走去,“送去军区医院倒是没问题,可这一期学员都在野外训练,她自己在那里成吗?”
“督导!我去照顾她!”夏紫连忙站出来表态。
教官冷着脸不答应,“这已经少了一个队员,你再跟着去,我怎么跟总部交代?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打电话叫医院的护士看一下就行!”
刘年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苏叶打电话。
等了两个多小时,苏叶终于赶来了,峡谷里没有路,他的车往前开不了多远,最后只能一步步跋涉进来。
看到琵琶脸色苍白地蜷在那里,苏叶的脸色瞬时冷起来,淡漠的目光扫了穿军装的那几个教官一眼,努力忍耐着不发火。
由刘年做担保,苏叶在承担责任书上签字,负责周三到周日这五天时间内琵琶的人身安全问题,周日下午将她安全送回部队交接。督导问苏叶和琵琶是什么关系,刘年介绍说是表兄,苏叶在责任书上人物关系一栏里写的是家长。
又一阵抽丝剥茧般的疼痛袭来,琵琶抽搐一下,疼醒过来,然后惊讶地发现她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很快她就认出那人是谁,顿时鼻子开始发酸,忽然间很想哭。
“师父……”琵琶趴在苏叶的背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纪瑟瑟,我已经给你糊了春泥,你要坚持住。”苏叶的步伐迈得很大,在草丛中一路穿梭着,走得很快。
琵琶被逗乐了,“刷清新了吗,我还需要一个握针。”
“刷了,长针毫针也都给你,师父单奶你一个人。”苏叶也笑了,又将她往上背了一下。
“师父你怎么会来?”琵琶有些担心,“我还得参加训练,教官准许我走了吗?”
苏叶道:“他们把你卖给我了,卖身契都签了,两块五毛多,还挺贵。”
琵琶忍不住笑,“你不会讲讲价吗,真笨。”
“讲了,”苏叶笑道,“我说和你二师父是熟人,你教官给便宜了两毛钱。”
琵琶肚子疼不敢笑,忍耐道:“二师父的面子真值钱,竟然能便宜两毛。”
“可不是怎么的。”苏叶表示赞同。
终于走到停放的汽车那里,琵琶看得一阵惊讶,那车轱辘上卷着厚厚一层泥巴和草屑,天知道苏叶是怎么开进来的。
将琵琶放到后座上躺着,苏叶捡起一块石头将车轮上的泥巴刮掉,然后发动车子开始返程。路上颠簸得厉害,琵琶蜷在后座上缩成一团,努力忍耐着腹中绞痛。苏叶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将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打开音响放了一首舒缓曲子,最后把暖风都开了,整个车厢里热烘烘的。
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琵琶被苏叶抱下车,看到眼前是一条青石条板的僻静巷子,两边都是白墙灰瓦飞檐斗拱的老宅,有葱茏青翠的花木从园子里面探出头来,于是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是哪儿?”
“我家,”苏叶笑道,“带你见见我妈。”
琵琶一听就愣了,连忙挣扎着要下地,苏叶只好把她放下,牵着她的手往大门走去。
类似于古代宅邸那种布局,大门口两边蹲着两个小狮子,上三个台阶是一扇黑色桐油木大门,门下还有近一尺高的门槛。一进门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雕花照影壁,绕过照影壁是一条白色方长石铺就的小道,两边长着好些石榴、海棠还有芭蕉,郁郁葱葱的,十分茂盛。走到路尽头是一排大屋,左右都带着厢房和耳房,西边还有一道圆拱门通向后院。
琵琶看得惊讶,忍不住开始怀疑苏叶他们家是不是地主。
两人穿过圆拱门走到后院,顿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只见靠东墙摆着好几层木架子,上面摞着一个个圆形的笸箩,里面似乎晒着草药。木架旁是一方五米见长的石桌,上面大大小小摆着很多药杵药臼等物什。然后靠西边开垦出好几块小田,里面绿油油的种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有些还开着淡紫色小花,闻起来挺香。
琵琶正看得目不暇接,连肚子疼都忘了,忽然从屋子里走出来两个人,当先是一个眉目如画、保养得当的中年大姨,后面是一个戴围裙的老太太,大约六十几岁,看起来十分硬朗。
“苏叶,你怎么回来了?”那个大姨看到他们很惊讶。
“妈,姚奶奶。”苏叶拉着琵琶走过去,“这是纪瑟瑟。”
琵琶很尴尬,连忙鞠躬问好。
“纪瑟瑟?”苏叶他妈眼睛亮起来,盯着琵琶看了一会儿,露出慈祥的笑容。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又转头问苏叶,“是我儿媳妇吗?”
琵琶顿时红脸,连手该放哪儿都不知道了。
“哎哟,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呢!”姚奶奶笑得乐开了花,啧声道,“你妈这下可总算盼到了!”
“姚奶奶说的是。”苏叶揉揉琵琶的脑袋,把她往前推,“妈,我媳妇儿交给你了,药房里还有很多病号,我得赶快回去。”
苏妈妈搂着琵琶,笑盈盈道:“放心,你去吧。”
琵琶一听苏叶要走,顿时就慌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苏叶看着她笑道:“你在这儿吧,晚上我再过来接你。”
然后他就急匆匆走了,毫不留情地丢下她。琵琶要哭瞎了,这是肿么个状况!
“瑟瑟,手怎么这么凉?”苏妈妈拉着琵琶进屋,摸到她手心冒冷汗,再看她脸色发白,顿时就猜出个大概,“是不是腹疼?”
琵琶尴尬地说是,话说在这种情况下见家长什么的,简直是蠢爆了呀哭瞎了!
“过来坐下,我给你把把脉。”苏妈妈拉开椅子叫琵琶坐下,握着她的手腕仔细诊脉。
琵琶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肚子疼得要命,不过为了礼貌,只能硬撑着坐在那里,佯装微笑。
苏妈妈也看出她难受,把完脉就让她上床躺下休息,盖上被子,还给她冲了个热乎乎的暖水袋抱着。
不一会儿,姚奶奶端着一大碗干姜红糖水过来,琵琶喝完那一大碗姜糖水,顿时辣出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