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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神赋 (朝情慕楚)



眼角有晶莹的水雾聚集,却终究没让它落下来。

她重新闭上眼,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紧了些,回应他。他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息衎终究不是阎烬。他用尽一切办法对她好,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伤害她,怎么能被她看作是敌人。至少现在不会。她不能让他平白无故地承担她对阎烬的感情,这太可耻了。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过去的一切都不应该阻碍她的脚步。

吴江曾说,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控制也最难长久的感情,两情相悦只能带来短暂的幸福,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磨难,就像烟花一样,辉煌的一阵过去了,只留下迷蒙晦暗乌烟瘴气的天空。但她乐于尝试。在失去了父神母神与阎烬之后,她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束缚自己的情感,变得高高在上让人不敢接近。但即便是这样的她也明白焰火的美,风云变幻,没有任何美景能够长存,唯一发现并拥有它们的办法,只有守住看透这一切的眼睛。

“师尊其实很胆小。”

二人坐在草地上,天空的乌云被驱散,天河迤逦着延伸向远方。息衎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望着寂静却璀璨的夜空与草原。他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很温暖,听起来像是努力了很久终于达成目标后松了一口气:“不过,幸好你还是答应我了。”

曦和不说话,只静静地靠着他,手里揉着长长的青草。

人生最难的,是面对自己。

她自认不是个墨守成规的神仙,她对所有人所有事都很包容,也乐于接受新的东西。但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有的人不够开明,有的人天性冷漠,有的人不喜欢承担责任,有的人自我意识很强却不够坦率,对自己,对他人。她属于最后一种。

息衎很了解她。

他一定早已察觉了自己对他的分外不同,做好了全面的可能性估算,才有勇气对她剖白心意。而在那个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对息衎很是不同,却并不晓得这份不同究竟意味着什么,最终会通向何处。

在真正开始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后,震惊过后带来的是因不敢面对自己而产生的懦弱与逃避,就像软体动物需要寻找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一样,她对待息衎时变得冷硬理智且拒人千里不可捉摸。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她认为那才是一位师尊对待自己徒弟时的样子。然而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虽然在进行着推开他的行为,但实际上她并不希望他放弃。她的动心,比自己的预期要早很多。

淡淡的青烟笼罩着夜幕下的草原,移动的星辰勾勒出夜空的轨迹,如同广袤的悬挂在天上的河流。

在极为短暂的一段时间内,她的目光胶着在闪烁的天幕上,前方的河流仿佛就从耳际淌过,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窒息感中喧嚣,如同将要溺毙的人。整片夜空似要朝她挤压过来。

她下意识地抓紧息衎的袖子,可窒息感在她产生动作的那一刻消失,正如夜空对她的吸引力消褪一样。她怔怔地坐在那儿,直到息衎问她“怎么了”。她站起身,四下环顾,最终目光迷茫地落在跨过河流的远方,感受到息衎从身后将自己抱住,她道:“我好像在做梦。”

“怎么会在做梦。”这一刻息衎明显无法与她感同身受,笑了一下,“就算是梦,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好梦罢。”

……确实如此。

来自身后的体温逐渐驱散莫名的不安。她握住息衎的手,这种触感如此真实,皮肤的纹理一点点可以摸得清楚,如何会是梦。

而即便是,也是安稳的宁静的没有威胁的梦。有人惧怕梦境,但这样的一个梦,也是令人心甘情愿陷落在其中的。

……

…………

“砰。”

在挡下第一拳后,迎面而来的第二拳狠狠地击在脸上,广胤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没有还手。

垂丝海棠受到了惊动,几片花瓣零零星星地飘落下来,嫣红的落在泥土里,很快蒙上了一层灰。

远远地不曾退下的宫人见到这一幕立即面带愤慨地欲上前来,却被广胤喝退。花园里再无一个下人。

他站稳,揩了把嘴边的血迹,看向对面紫眸银发的魔尊。

魔尊素来冷静自持,然是人都知道,只要其情绪发生变化,他眉心那一朵火焰印记便会由紫色变为紫红色、银红色、酡红色、大红色,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无人见过,但估计是绝丽张狂的石榴红。

此时,那印记已经到达了酡红的地步,广胤的眸子里因映着他那张脸也显出一点红色,但仔细看才知道,他双眸皆已变成极为深沉的暗红。

像包藏着两颗凝固干涸的血珠。

第156章 因何反目

长渊虽然仅见过他几次,但也不是没有察觉到此刻这位天族太子身上明显的变化,只是此时火焚五内,恨不得将此人剥皮抽筋扔进炼妖壶化为脓水。在踏入广晨宫之前,他恰巧遇见手底下管着天界婚媒簿子的南斗星君匆匆离去,他见那小老头面不改色甚至算得上是满面春风地离去,胸中已然烧起一团熊熊烈火,但碍于身在天宫不好随意出手宰人,否则那南斗星君此时已经去阎王那儿报到了,因此这憋了又憋的火气,便在看见广胤的那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负她,魔界从此与天界势不两立。”

若是此时弈樵在此,必然会惊叹于一直爱惜风度的长渊竟然亲自出手打人,而且是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若是广澜,必会先惊愕于自家大哥竟然老老实实被人打了还不还手,然后感慨于魔尊竟以两界关系为要挟逼广胤就范,与尊神委实情比金坚,唔,友情的情。

广胤眼中倒映着长渊冷峻的面容,嘲讽一笑:“魔尊这是在为曦和打抱不平?”

长渊一贯不喜欢别人对自己露出这等神情,实际上六界之中敢于对他露出这等神情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因此心情愈发不悦:“她真心爱你,不论如何,这亲事等她回来才能定。”

“早晚都是一样的结果,你既然为她好,何必等她回来亲眼见证这一切?”广胤面不改色,眼神漠然,见长渊动了动嘴唇,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我配不上她,不错,我确实配不上她,所以我另择良配,便不玷污你心中的尊神了。”

长渊觉得广胤的每句话都在挑战他的极限,怒极反笑:“这就是你对成亲的定义?你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即便你不爱她,师徒之谊却是明明白白摆在那的,你就是如此报答她的?”他原本想说曦和如今去了枉死城生死未卜,但念及曦和临行前特地交代他绝对不能向广胤透露她的行踪,因此即便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能违背约定。然而广胤的下一句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想说她去了枉死城?”广胤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冷笑,“你以为我真的待在天宫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还知道曲镜也跟着她去了,否则也不会趁这个时候对流琴提亲。”

曲镜其人虽不择手段却重情重义,绝不可能坐视他趁曦和不在与别人成亲,即便那人是他的亲妹妹也不行。倘若他在六界之内,听到他要娶流琴的消息必然第一时间赶回来阻止,可他如今杳无音讯,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必然是跟随曦和去了枉死城。

长渊看着广胤,只觉得此人眸色变了之后,不论做出什么样的神色都格外地令人讨厌,可听得他此言,却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些东西是他所不了解的,怒意渐渐压下去,眉心的印记颜色稍稍变浅。他沉声问道:“你可是在计划什么?”

广胤本以为他听了这话会愈发怒不可遏,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架的准备,却未料到长渊竟然如此敏锐,轻易找到了破绽。他眼眸微眯,瞬息间心中已有算计,神色放缓,一摆手:“请坐。”

长渊盯了他片刻,撩起衣袍在石凳上坐下。

垂丝海棠探至湖面,湖中锦鲤在花下阴影中翻了个身,水花溅在嫣红的花朵上,将落未落。

广胤亲自沏茶,茶香盖了花香,如一阵窃窃私语融入水底,缠绕在假山与花木的倒影下,晕成一片化不开的阴影。

春水正寒。

一个时辰后,有人看见魔尊面色铁青地从广晨宫内出来。

弈樵正好走进去,瞧见长渊立即快步上前:“他什么反应?”

长渊道:“什么什么反应?”

“当然是婚事啊。”弈樵敲了他一下,急切地道,“他可松口了?能否等曦和回来?”

“他非娶流琴不可。”长渊冷着一张脸,过了一会儿又稍稍皱了眉,道,“其实我觉得他有一句话说得对。”

“什么话?”

“与其等曦和回来看着这一切发生,还不如趁着她不在将这些事都办了,等她回来也再无转圜余地,也免得为此事伤心伤肝却最终仍求不得个好结果。”

弈樵一怔,然后愤怒起来:“看你这形容,竟然还是赞成他娶流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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