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真正的原因,实在是太伤人了些。
“文淑知道这些事之后,自然是深受打击的,她那个时候真是伤心了,听过皇上的话,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个替身,就不肯见皇上了,也不肯见哀家,”
高太后叹道,“哀家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把这些事都告诉文淑,哀家也没想到皇上竟然还没有放下清影公主。但事已至此,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帝后失和是大事,何况,哀家也不愿意看见文淑伤心,哀家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曾问过皇上,为什么非要说,那时候,皇上红着眼睛跟哀家说,他越是跟文淑相处,越是觉得自己一开始欺骗文淑是不对的。而且,瞒着的时间越久,他心中越是愧悔,所以,文淑开口相问时,他就忍不住了,就想将真实的内情告诉文淑,以求得文淑的知情和原谅。”
凌遥听见高太后这些话,压下心中复杂情绪,只问道:“那后来如何呢?”
按照她所知道的,文淑皇后后来应当还是跟元熙帝和好了的。毕竟如果文淑皇后没有跟元熙帝和好,或者这件事闹得很大的话,在齐滦的记忆中,就不会只记得那些美好快乐的事情了。所以,文淑皇后即便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跟元熙帝和高太后这样闹,应当也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自己的两个尚在幼年的儿子的。
高太后接下来的话,也确实证实了她的猜想。
就听高太后长叹道:“文淑不愿意见皇上,但后来还是愿意见哀家了的。哀家劝文淑,文淑到底还是肯听哀家几句话的。何况事已至此,她同皇上都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自是不可能再回头了。哀家把皇上跟哀家说的话都转达给了文淑知道,皇上与她相处这么几年,也不可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的。文淑的性子温婉柔美,自是惹人喜爱的,皇上放不下筠儿,那是因为少年人的情感珍贵;可跟文淑相处这几年,两个人做夫妻朝夕相处的,又怎么可能放得下文淑呢?所以哀家有时候想想,把这件事说开了也好,大家心中再无芥蒂,哀家也不会同皇上一样,总觉得对文淑多有亏欠了。”
高太后私心里,并不是很愿意回忆元熙五年的那些往事的。对于她和元熙帝来说,那些事情就像是心口上难以愈合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在慢慢的结痂,但每回想一次,每诉说一次,都会让伤口上的伤疤被撕掉,然后,她就会看见血淋淋的过往。
会清清楚楚的看见她和自己的亲儿子所犯下的过错,会清楚的看见他们是怎么有意或者无意的联手,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凌遥闻言,微微垂眸,看似自语,却用高太后能听到的声音道:“此事终被文淑皇后所知,您和皇上心中芥蒂或者可以消除,但对于文淑皇后来说,这却是痛苦的开始。原本疼爱自己的皇上其实另有所爱,就连对儿子的疼宠都来自于对前身的喜爱,这样的认知,让文淑皇后情何以堪呢?只怕她知道真相,反而更加不知所措,不知道往后这日子该怎么过了。想必,文淑皇后不是不肯见皇上,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上了吧?是该继续,还是应该放弃,她身处这样难以抉择的境地,只怕心中感受,比任何人都要煎熬。”
元熙帝痛苦,高太后痛苦,但是他们的痛苦能比得过文淑皇后吗?元熙帝的有意隐瞒和伤害,再加上高太后的无奈隐瞒和伤害,凌遥想,在得知这样颠覆性的真相之后,文淑皇后的心中,大概是充满了迷茫和难过的吧?
偏偏那时候,齐滦和齐轩年纪还小,而从前可以依赖的夫君和婆婆都无法相信和依赖了,承恩侯府又从不知道这些事,文淑皇后的这些痛苦,大概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独自消化了吧?
凌遥知道,这件事中,高太后跟元熙帝所扮演的角色是不同的,但是,如若没有她一味的私心,事情也未必会到了那样的地步,只是可惜了,人心难测,亲疏有别,最后最苦的人总是无辜之人。
高太后闻言,也只是默然。
正如凌遥所说的那样,文淑皇后当时确实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元熙帝,更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劝了文淑皇后许多话,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将元熙帝的心思也都告诉文淑皇后了,却依旧没能从文淑皇后那里得到结果,更不知道此事该如何解决。走不得,留不下,真真是左右为难的。
同为女子,高太后当然知道这件事对一个女子的伤害有多大,但作为元熙帝的母后,作为大齐的皇太后,她又不能让文淑皇后离开。更何况,文淑皇后也离不开。她是真心爱着元熙帝的,又生有两个儿子,这已然付出了的感情,又怎么可能在旦夕之间轻易收回来呢?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的儿子还真是会给自己出难题,让她在这件事上也是里外不是人,真真是左右为难了。
就因为元熙帝的私心,把她们这些人,都生生作弄成了左右为难之人。
看高太后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垂泪,看高太后那纠结难过的模样,凌遥心中到底有些不忍,好歹也是齐滦敬爱过的皇祖母,她此时还是不要将其逼迫得太过了,毕竟这些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纵使她心中为文淑皇后再是不平,事已至此,也只剩唏嘘了。
于是,凌遥又开口道:“虽然左右为难,但是前后道路都还是有的,日子总还是要继续过的。要么,就选择停止伤害,及时止损,把伤害降到最低,大家各自放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要么,就选择继续下去,把各自藏得最深的心思都吐露出来,让大家坦诚相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该原谅的原谅,该谅解的就谅解,觉得可以继续的话,那就继续好了。”
“遇到了问题,那就解决问题。而解决问题的方法,无外乎就是这么两种。我想,这事儿之所以能瞒到现在,就算连文淑皇后去了,阿滦也依然毫不知情,那么当年,文淑皇后其实是选择了我说的第二种办法吧?”
虽说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但人到底不可能一直保持着理性。所以,从感性的纠结到理性的判断是需要一段时间来过度的。对于这段时间的长短,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心思重,他可能很难一下子全部放下全部想通;但有些人心思宽,可能一下子就放下了,然后就海阔天清了。
而且,不论文淑皇后做出以上两种办法中的哪一种决定,对于文淑皇后来说,都是极其为难的。在凌遥看来,文淑皇后没有试图逃避问题,而且将这件事情成功的瞒住了齐滦,让齐滦误以为她和元熙帝一直都很好,这就证明文淑皇后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了。因为,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遇到这样的情形,都能够处理的这么好的。
“是啊,”
高太后道,“文淑是哀家见过的性子最为温婉的姑娘了,但她骨子里又真真透着宽容和豁达,这些事情,她要比筠儿和皇上看得透多了。哀家劝了她一些日子,后来她就见皇上了。她同皇上深谈过几次,所说的话就同遥儿你方才说的意思是差不多的。她说,她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就是带着滦儿离开,让皇上宣布皇后和皇长子暴亡,从此之后,大家各自陌路,斩断一切再无来往。”
“而第二条路,就是留下来,大家还照旧过日子。只不过,皇上不能再将她当成是旁人了,她就是她自己。谁也不是,她也不做别人的替身,而滦儿也不能做别人的替身。如果皇上愿意真心爱她,那么,她也可以接受,愿意和皇上重新来过。并且,她不会告诉滦儿这些事,她和皇上如能好好过下去,就不能让滦儿知道这些事。说完了这些后,文淑就问皇上想选哪条路。”
高太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又续道,“皇上那时候还很年轻,二十几岁的年纪,远不如现在这样沉稳,心思也没有藏得这么深,再加上他心里对文淑还是有感情的,听了这些话,当时就落泪了,他舍不得文淑离开,就哭着求文淑留下,说日后一定会好好爱她,把她当做她自己来爱护,不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了。其实,文淑和筠儿除了样貌相似之外,两个人的性子真的是天差地别的,叫哀家说,皇上与文淑朝夕相处八年,就算是块石头也焐热了,更何况文淑是真心爱慕皇上的呢!当时皇上一番哭求,文淑自然也是心痛,两个人抱头痛哭了好久……”
“后来,文淑就留下来了,她与皇上都决定好好来过,文淑说,即便皇上心里还有筠儿,那也没有关系,只要皇上不再将她当做筠儿的替身就好了。而皇上如能够爱她,自然也是更好的,如若不能,她也不会强求的。后来又过了一两年,文淑才跟哀家说了实话,她说,如果当初离开皇上,她也一定会痛不欲生的。她同样也舍不得离开皇上,同时,为了滦儿能够健康无忧的成长,她愿意留下来,也愿意给皇上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听到高太后的这些话,凌遥轻轻垂眸,可惜文淑皇后因当年难产逝去了,否则的话,听高太后所说的这些话,她还真是特别想认识一下她的。从文淑皇后这些话中,凌遥就觉得她是个极好的女子。如果不曾遇到元熙帝,她或者还能有一番更好的人生。这样通情达理又情深似海,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又不应该做什么,宽容大气的女子,真的是很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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