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遥心下一叹,转眸对着北影和尚希还有罗成道:“你们吩咐厨房备些热水送到王爷书房那里去,再去取王爷的衣裳来,一并送到书房那边去。哦,对了,还要熬些姜汤送来。”
齐滦一路冒雨回来,衣服肯定都湿透了,虽说现在不是冬天,但就是夏天里,穿着这样湿透的衣裳太久了也是会生病的,更不要说,现在还是春天了。
齐滦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而且,齐滦这会儿正是遭受重大打击的时候,心气不平,伤心又伤肝,凌遥就更要小心照顾了,就算暂时不能让他的心里上抒怀,首先也要照顾好他的身体,不能让他因此而病倒了。
北影等人听了凌遥的话,自然就亲自预备去了。
凌遥没有听到再来人回报关于齐滦的事情,就知道齐滦此时应当还在书房里,否则他若是出府了的话,还会有人来报与她知道的。
凌遥带着人到了前院书房处,才发现书房屋门紧锁,一众伺候的人都站在回廊下,全是一脸的不知所措,直到看见凌遥带着人过来了,才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忙都迎了过来。
齐滦这回进宫,带着去的是罗成,被留在府里的就是常庭和杜生了。齐滦一路回府,直奔书房,然后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谁也不肯见的消息,也是常庭和杜生传到内宅去的。
这会儿打头迎上来的也是这两个人。
凌遥觉得这前头人多太乱了些,就让其余的人都先退下去,只把常庭和杜生留下来,等这书房跟前只有他们几个人后,凌遥才问道:“王爷如今怎么样了?你们进去看过王爷吗?”
常庭和杜生对视一眼后,常庭才答道:“回王妃,主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中,谁也不肯见,谁也不肯理。属下等不敢贸然闯进去,所以,至今还没有见过主子,也不知道主子如今怎么样了。幸好王妃来了,不然属下等也只能在这里干着急了。”
凌遥听了点点头,她自然知道,齐滦驭下甚严,就算这书房的门未曾锁上,若是齐滦说了不让进去,这些人肯定也是不敢进去的。
于是,她便道:“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外头候着吧,我来劝王爷,我不叫你们,你们就不要进来,若我有需要时,自会唤你们的。”
齐滦此时正是伤心的时候,只怕就只是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的,为了照顾齐滦的心情,凌遥也不愿意让这么多人都堵在这里,看他狼狈伤心的模样。虽是心腹之人,但凌遥也一样要顾及到齐滦身为王爷的脸面的。
再者说了,他们若是都堵在这里,说不定齐滦连她也不肯放进去了。
常庭等人自然都是听话的。凌遥话音才落,几个人就都退到外头去了。
直至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凌遥这才转身走到书房门口,在门前站了片刻,才伸手屈指轻轻扣了扣屋门,而后才开口道:“阿滦,我来了。你把门打开。”
说话的同时,她还轻轻伸手推了推门,发现果然是被齐滦用门栓从里面拴住了,要想进去,要么就得齐滦主动开门放她进去;要么,就只能让人来踹门了。当然了,她还是希望文明一些,也希望齐滦不要那么执拗,如果齐滦不放她进去的话,她就真的要找人来踹门了。
凌遥话音落了许久,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凌遥又叫了一声,又接着扣门,里头仍是半点声息也无。
凌遥皱了皱眉头,最后也懒怠再等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阿滦,你要是再不给我开门的话,我就找常庭来踹门了啊。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
这一回,倒不像之前那样悄无声息石沉大海了,凌遥只等了片刻功夫,就听见屋内门栓一响,里头的齐滦就把屋门给打开了。
只不过屋门并未大敞,从凌遥的角度望过去,依旧不能看见齐滦的身影,凌遥当即便推门进去,然后细心的将屋门掩上,这才开始环视屋内。
因为书房用得极少,所以这还是凌遥头一回到齐滦的书房来,只不过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心思去关注什么家具摆设之类的事情,她一进去就开始搜寻齐滦的身影。
因今日一早天就是阴阴的,光线也不大好,这会儿虽然临近晌午了,但因为落雨,光线就更不好了。书房里不甚明亮,但凌遥还是一眼就在窗格边的稍稍明亮些的地方看见了齐滦。
就见齐滦站在临窗的桌案前,桌案上摆着文淑皇后大大小小的画像,几乎都铺满了整个方桌,而齐滦就站在那里望着那些画像垂泪,出神。
听见凌遥走进来的脚步声,齐滦抬眸望了她一眼,凌遥正在走近他,可在看清齐滦满面垂泪满眼哀伤的样子后,不由得怔了怔,随即走近后,心里却越发觉得心疼,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使劲揪她的心口那样,疼得难受。
她与齐滦相识至今,几时见过齐滦这等哀伤模样?一时间,她心中越发对元熙帝生了恼意了。只是此刻,她也顾不上恼怒元熙帝,在齐滦跟前,她当然还是心疼齐滦更多些的。
她忍着心酸走到齐滦跟前,不顾他湿透了的外衣,伸手就抱他在怀中:“阿滦,罗成都告诉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这里没有别人,他们我也都打发走了,你若是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齐滦此刻也没心思去管凌遥是怎么知道的,他只是听到凌遥的话后,听见凌遥说了那句我陪着你后,他忍不住眼眶又是一热,一直忍着的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汹涌而出的。
在凤鸾宫的时候,在父皇面前,他听见父皇说了那些话,尽管他的心里痛到了极致,甚至也难过到了极致,但是他却没有哭,也是不愿意让那个伤害了他的人看见他的眼泪和他的软弱。
一路奔驰回府时,他也没有哭。他只知道,外面让他不安,他只是想寻一个让他心安的地方待着就好。而他当时一门心思的赶回了王府,就是因为在他心里,只有王府才能让他心安,更准确的是,是只有阿遥在的地方才能让他心安。
可是回府之后,他又不去见她了,就是怕自己这个样子会吓着她,更怕自己的这些事情也会让她跟着伤心。所以,就一路到了书房这里,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望着母后的那些画像伤心,自欺欺人的想着,等下他就不会伤心了,等他平静一下,不伤心的时候,他再去见凌遥好了。
可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待着,望着母后的那些画像,想起父皇说过的那些话,他却越来越伤心,越来越难过,就越发不愿意出去见人了。
可是,齐滦却没有想到,凌遥自己寻过来了。他是不想开门的,不愿意让凌遥为自己担心,不愿意让凌遥看见他这个狼狈的样子。但她不肯罢休,他也不想让她真的闹出踹门那么大的动静来,所以就开门了。
结果,他也没想到自己在听见阿遥的那些话之后,一下子就控制不住憋了许久的眼泪,就当着她的面泪奔了。
齐滦也抱着凌遥,哭道:“阿遥,我就是、就是有些想念母后了。”
他一直都很想念母后,只是今日,越发的想念。甚至一提到母后,他连哭都止不住了。
他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抽泣哽咽,他只是默默垂泪,可就是这样毫无声息的落泪,才最是让人心痛。
凌遥抱着几乎默默垂泪哭成泪人儿一般的齐滦,也想陪着他大哭一场,但是她知道,眼下可不是她哭的时候,所以,便轻轻拍了拍齐滦的背,才柔声道:“恩,我知道的。你心里若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只管同我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啊。”
她虽是骨伤科的医生,但为医之道,古今皆然。除了身体上的伤口之外,心理上一样是会有伤口的。
外伤尚且可以用药医治,但心伤却无药可治,只能疏导和沟通。如果一个人受了心伤,唯一能让他尽快走出阴霾的法子,就让亲人爱人的陪伴,让受伤之人可以毫无顾忌的倾诉他的伤心和他的难过。
不论是情伤亦或是别的心伤,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首先就是倾诉,就算是他们沉浸在这些伤痛中不可自拔一段时日也没有关系,这都是正常的,在一开始的时候,亲人和爱人都只需要耐心的陪伴和倾听就好了。
然后,时日过后,在倾听和陪伴之中慢慢的抚慰受伤之人,让他们重新生起信心,生起对生活的希望,直至他们完完全全走出自己的心伤。
凌遥知道,此时此刻的齐滦,最最需要的就是她的陪伴和倾听了。
齐滦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既然想念文淑皇后,自然所言所语说的都是关于他幼时和文淑皇后在一起的回忆。他一行说一行伤心,回忆越是美好,现在想起来就越是伤心。
但凌遥并没有任何不耐之色,不论齐滦说些什么,或者是语无伦次,或者是情绪激动,或者是情绪低落,她都是耐心温柔细致的模样。
在齐滦说这些话的时候,凌遥便趁机哄着他先用热水沐浴了,然后饮了姜汤,再之后换上了干净舒爽的衣裳,然后夫妻两个静静坐在临窗的桌案前,就着屋外的阴雨绵绵,一个絮絮叨叨地说,一个认认真真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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