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道:“不用,朕也准备走了,咱们一道出去。”
显然是对太后之前的劝说,有些不快,所以想走了。
太后心里轻叹,皇上已经长大了,而她还想着事事都教导,也难怪他会厌烦,罢了,只要不出大错,叮嘱那些老臣多留意些,皇上多历练历练,也是好事。
她温和地笑道:“皇上政务虽忙,也要保重圣躬,该歇着的时候就得歇着,可别没日没夜的操劳,一口吃不了整饽饽,身体要紧。没事的时候,你就到母后这来多坐坐。”
她的声音虽然温和,听上去却有些低落。
福临听了太后这话,有些触动,他看着太后的笑容,声音里少了些不耐烦,“母后近日清减了,儿子有时间,就来陪您。平日里无事,您就多和四贞、建宁她们一处玩玩,年经女孩子陪着您,你心情也敞亮些。”
虽然已经做了近十年的太后,但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年纪并不大,还要过两个月,她的虚岁才满四十,年轻时她本是和姐姐海兰珠齐名的蒙古美人,加之平日保养得宜,至今容色未衰,望之不过三十如许,只是眉心因为太爱操心的缘故,已经有了细微的竖纹。
听到福临关心自个,太后的眉眼舒展起来,她笑眯眯道:“皇上若是有空,不如在这儿陪哀家用午膳。”
瞅了眼低头垂目,端立在一旁的孔四贞,太后补了一句,“贞丫头也许久没陪哀家用膳了,今个正好一道,哀家再让人去叫皇后和建宁过来,咱们一道?”
福临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儿子那还有些折子赶着看,改天吧。”
太后有些失望,却仍然笑着说:“自然是以国事为重。苏麻喇,让人把哀家那顶小软轿收拾出来,送贞格格回去。”
福临有些奇怪,“母后怎么不留阿贞一道用膳?”
太后笑了笑,“她一个年轻女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跟哀家在这儿一直呆着,岂不气闷?你没见她进来连外面的衣服都不曾脱,哀家没那么不识趣,索性让她早些回去。”
“明明是母后要躲清静,倒说道起四贞来。”知道福临已经有些疑心,四贞强自镇定,笑盈盈盈福身,和太后道别。
他们走后,苏麻喇道:“奴婢看贞格格是个聪明人,心地也善,讨人喜欢,您不用太担心了。”
第38章将雨
太后皱了皱眉,轻叹一口气道:“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叫人仔细留意她,要是安分,哀家自然疼她,可要是不安分,生出一点不该有的心思,那哀家就不能心软,免得养出个祸害。”
苏麻喇也叹了口气,皇上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自然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满蒙联姻是大清的基石,宫里的妃嫔,十个里倒有八个出自蒙古,皇上可以博爱可以无情,唯独不能深情独宠一人,虽说如今贞格格年纪尚小,又在孝中,出不了什么大事,但就是她那品貌,那性情,谁见了都不免喜欢三分。
这么久以来,还没见哪个人令皇上这般上心,贞格格到太后这儿来,十回里倒有八、九回皇上都会跟过来,这要说巧合,也太巧了些!
再加上前日里皇上和吴良辅说的那些个话……不管皇上起的这心思能不能长久,未雨绸缪总是对的。
苏麻喇应了一句:“娘娘放心,奴婢会让人盯紧。好在贞格格年纪小,一时半会,怕也想不到哪方面去。”
“小?哀家是十三岁嫁给了太宗皇帝,建宁也是这个年纪,今年就要成亲,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议亲、成亲的不在少数,哀家是过来人,这个年纪最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加上皇上对男女之事才开了窍,若是不防,只怕那星星之火,就成了燎原之势,苏麻喇,咱们切不可大意啊!”
被太后这一提醒,苏麻喇悚然一惊,连忙应道:“是,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让人看紧了。”
说是同行,但福临乘的是龙辇,到了门口,也就要分开。
四贞站在慈宁宫宫门前的台阶上躬身相送。
福临上轿前转身看了一眼,见四贞低下头,耳垂上的金珠子耳坠子微微摆动,风兜还没有戴上,这一低头衣领下露出的脖颈,白若凝脂,忍不住想摸上一摸。
他没有上轿,看着四贞突然问了一句:“你说,天下的汉人们,是不是还惦记着前朝?那些汉臣们会真的忠心于我大清吗?”
四贞有些诧异福临会把这样的问题来问她,兴许,因为她是汉人的缘故吧。
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臣女曾听父王说过,老百们只要日子富足,哪管是大明还是大清,横竖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谁能够令百姓们安居乐业,谁就是好皇帝。至于汉臣们是否会忠心,至少臣女的父亲,并没有为前朝殉国!”
福临怔了怔,伸手欲摸摸四贞的头,终究还是缩了回去,他笑了笑,语气里带了些惋惜之意:“若汉臣们都像你父王一般,朕就不用发愁满汉不能同心了!你父王很好!你,也很好!”
末了的那个好字,低不可闻,四贞却听得分明,只觉得那个字敲打在心里,如同鼓捶,狂命敲打。
四贞按捺住心跳,勉力笑了笑,“皇上的苦处,臣女虽不大明白,但这些年父王也常对臣女说,咱们大清的帝王文武兼备,天下归心是早晚的事,皇上也不必太心急了,就像母后所说,一口吃不了整饽饽,皇上的身子要紧。”
第39章表哥
同样的话,太后说出来,福临觉得把他当小孩子,对他管手管脚,四贞说出来,福临却觉得她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话说完,他本该上轿了,却鬼使神差的站在那儿看着四贞。
虚岁十三岁的四贞正值豆蔻年华,即使在厚厚的冬装下,她的身材依然修长柔美,镶毛的风兜之上,面目美好如画,看上去宛如正月寒风里含苞待放的白梅,冰肌玉骨,丽质芳姿。
沉默了一会,福临轻声道:“朕记得腊月二十八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四贞本来想摇头,看见福临殷切的目光,突然想起一事,朗声道:“皇上能容臣女见见表哥吗?自从到了京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当日,若不是表哥相护,臣女只怕见不着皇上……臣女想当面对表哥致谢,感谢他对臣女的一路相护。”
进京城的几个月来,她时时想起过往的一切,想起表哥,但宫墙重仞,她根本没有见到表哥的机会,托人打探他是否平安,都得偷偷摸摸的进行。
好容易,有了一个光明正大提起表哥的机会。
福临没想到四贞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朕就让你见见他。”他转头身边垂首恭谨立着的吴良辅道,“传朕的旨意,明日让贞格格的表哥御书房见驾。”
圣旨传到了已经是蓝翎侍卫的白彦松耳朵里,他大吃一惊,而后欣喜若狂。
护送四贞到京城后,皇上念他护主有功,曾问及他的打算,问他想要何赏赐,他想到四贞在宫里,就请皇上允许他当大内侍卫。
只是不管是御前行走的皇宫侍卫,还是京师八旗劲旅中的精锐前锋营、护军营、中军营、火器营中都只要满蒙八旗弟子,严禁汉军旗人进入,因此,白彦松虽然是皇上亲口所点的正六品蓝翎侍卫,却只是在骁骑营中做了一名佐领。
骁骑营是清代禁卫军之一,掌紫禁城内武英殿、宁寿宫等三十一处值宿守卫等事。
珠宫贝阙,禁卫军所有的,不过是长夜漫漫,寒风寂寂,只是每每想到自己是在守护四贞,白彦松就觉得冷月霜刀都有了暖意。
他总算没有辜负王爷和父亲所托,将四贞平安送到了京城。
只是,宫墙深深,重重朱门,他以为今生都没有再见到表妹的机会了。
没想到,还能够有这般的机缘。
白彦松的父亲白云龙是定南王妃白氏的远房亲戚,所以四贞和哥哥打小起,叫白彦松都是表哥长表哥短的喊。
一表三千里的远亲,因着这一声称呼拉近了关系,白云龙一家对定南王府的几个主子,除了有下属的忠心耿耿,还有种亲戚的守望相助。
夜来听到窗外簌簌落下的雪声,四贞仍然有种似幻似真的感觉。
她要见表哥了,她终于可以见到表哥了。
如今,白彦松对四贞而言,不光是这世上仅余的亲人之一,还是过往生活的记忆,是她曾生活在桂林山水,自由天地的见证。
第40章梦境
听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声,四贞好像回到童年一般——腊月里下雪的早晨,哥哥和表哥在外厅等着她起床,她在半睡半醒中,雪的细碎呢喃中,听到他们叽哩咕噜的聊天。
她翻个身迅速爬起来,然后和哥哥、表哥,还有堂姐……跑出去堆雪人,比试谁会背的古诗词更多,诗句随檐下的雪水滴落,溅开古韵的清香。
那香气有一种温柔幸福的味道。
当天晚上,辗转反侧,四贞终于睡着了。
她又开始做梦了,只是这一次,没有再梦见火光,她梦见哥哥被俘之后,她和秦嬷嬷还有表哥白彦松一道逃亡时的情形。
山路崎岖,茂密的荆棘野草刺破了长裙,她全身的骨头就跟被拆散了一般。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马背上颠簸了多久。
从前她爱骑马,此时却觉得马背上的颠簸难以忍耐,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搅拌着,上上下下一阵阵的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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