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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都第三天了,您看?”
正院里,池夫人的心腹康嬷嬷轻手轻脚给她上杯热茶,瞅着她还算开颜,提起了这棘手又敏感的话题。
“小贱人!”
康氏脸一沉,手上用力,盖碗茶的盖子“刺啦”一声,重重地划过碗口,“整天挑唆厚哥儿!厚哥儿也是个傻的,以为她是个好的!妹妹长妹妹短的,等吃亏那天就晚了!”
说起这个,康氏就恼火,小贱人居然敢当众下她的面子,什么不是正室嫡出?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将她生出来!
本想饿几天,让她知道些好歹,可谁想第二天就有外面饭馆子往府里送饭!什么三少爷订的!骗鬼呢!厚哥儿这次回来,行色匆匆,只在府里呆了一晚,就赶回大营了,哪有功夫出去吃饭?还不是丧门星假借着他的名头行事?
“让门子上跟饭馆送饭的说,这餐饭不订了,以后别再送了!”
池夫人不耐烦,他送你们不接,他还敢硬闯府门不成?若敢闯,直接打了出去!
“说过了,饭馆小二说他不能做主,银子都付过了,当初订餐时吩咐了,银子没花完要提前中止,要么是三少爷要么是三少爷身边的闻刀小哥打招呼才行。”
康嬷嬷陪着小心解释道,第一天就说了,人家饭馆的小二不应,银子也塞过了,送饭的小二说自己是掌柜家的亲戚,不敢背着大堂伯父行事。
“那就让闻刀去说!”
池夫人没好气,厚哥儿是个好的,都是被身边这些人给带坏了!
“找了,闻刀说,三少爷吩咐了,让他听大小姐的差遣,除非是三少爷本人或是大小姐吩咐,他才敢停了送饭……”
“呯!”
池夫人将手里的瓷碗用力往桌上一墩,“反了他了!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主子了?跟他说,是我的吩咐!”
“之前老奴亲自找的闻刀……他说,三少爷给他下的是军令,他不敢不从……”
康嬷嬷看了看夫人阴沉的脸,心底暗叹气,这是何苦来的,自己找气生,“夫人,闻刀毕竟是三少爷跟前儿的,又受三少爷的器重……”
您罚他,若是三少爷回来跟您置气,为个下人,母子闹不快,何必呢?
“那就任由他去?三两天的还好说,这要时日久了,传出去成什么话?池府的脸面都丢尽了!都是那个丧门星……”
康氏咬牙切齿,“嬷嬷,当初那碗药剂量重些,打了她去,也就没了后头这些糟心事!”
“夫人!”
康嬷嬷忙四下环顾,室内只有她主仆二人……她压低了声音劝慰康氏:“夫人切莫说这个,剂量重了要伤身的……都过去了……”
夫人口无遮拦,这种事能随便提的?被人听去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不喜欢厌弃是一回事,要打掉亲生骨肉又是一回事。
“夫人,依奴婢愚见,您与三少爷的母子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不值当为别的事让三少爷为难……”
为了大小姐跟三少爷斗法,您赢过吗?哪回三少爷不是向着大小姐的?就是他跟您服软认输,也是因为他希望您能对大小姐好一点儿,不然依着他的脾气,什么时候跟人服软认输过?更不要说,还有位更难缠的二少爷……
想到二少爷,康嬷嬷不禁心底发寒,那位爷,更是不好相与!
总之,大小姐就是两位少爷的逆鳞,谁敢对大小姐不敬,除非不被他俩知道,否则……绝对没有好下场!
大小姐再不得长辈的心,还有两位哥哥护着。
“那倒是……”
这话入康氏的耳,厚哥儿是幼子,疼幺儿是人之常情。三个儿子里,她最疼厚哥儿。为那个小丧门星失了母子和气,倒不值得。
“不然,就让大厨房明个儿起准备三省居的份例?”
康嬷嬷看着康氏的脸色,小心建议道。
这事根由在大厨房不给大小姐准备膳食了,没饭吃,自然要想辙,只是没想到大小姐竟想出要馆子送饭的主意……真是一反常态,出乎意料!
“夫人,您之前说大将军很看重与王家的亲事,这个当口,三省居那里,最好能不闹腾……”
“行!就依你!跟大厨房说声儿。”
当前稳妥地完成大将军的吩咐更重要,至于小贱人,有得是整治她的地方!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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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曾经
暮色深深,京东大营热闹的人喊马嘶渐趋平静,营房里灯火点点,一片安静。
“妹妹长大了……”
池荣厚喃喃自语着,稍显稚嫩的英俊脸庞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有欣慰有悲伤有难过。
“噫?”
撩帘子走进来的池荣勇正好听到这句,扫了弟弟一眼,真难为他了,竟能在那么大的一张脸上拼凑出这么多的神情来……
“二哥!”
池荣厚一惊,忙收敛了表情,见是池荣勇,身子遂又松懈了下来,懒洋洋道:“你忙完了?我说问剑那小子怎么没吱声儿……问剑,上茶!没见二少爷来了……”
池荣勇有官职在身,白日要带队操练,晚上也不时要开会、轮值查营等,不如池荣厚轻闲。严格说起来他只是大哥池荣兴的私人助理,身心时间自由,人人都知道他是大将军的幼子,也没人敢差遣他。
池荣勇坐下,他还穿着甲衣,一坐下,甲叶子哗哗响:“妹妹怎么了?府里有信儿?”
池荣厚年纪小些,又仗着康氏宠爱,经常往内宅跑,池荣勇长几岁,自小跟康氏也不太亲近,荣娇的事情上,通风报信或与康氏相关的,多由池荣厚负责,池荣厚搞不定或没能力搞定的,比如与池大将军有关时,就由池荣勇出面。
池荣勇长了张英俊的冰山脸,不苟言笑,随着他武力值的提高,康氏有些怵他,就连池大将军,轻易也不驳他的面子——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凭他这一身武艺,足够光耀门庭的!何况他还精通兵书战策,论起排兵布阵,也头头是道。
“唉……母亲她!你自己看吧。”
池荣厚不知怎么说好,母亲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接二连三的闹事,而妹妹,妹妹与往日也不同了……
“不错!的确是长大了。”
池荣勇一目十行扫完信,语气中不乏赞赏,合该这样,且不论娇娇这两次做得好不好对不对,至少与往常相比,有改变,这就好。
“可是,这样……母亲那脾气……”
池荣厚叹气,这才是他为难的地方,母亲性子刚烈,又是当家夫人,说一不二惯了,被妹妹顶了这两回,哪可能轻易咽了这口气?回头不定又要想出什么花样儿来!再怎么样,总归是亲娘,能把她如何?
“你觉得妹妹应该继续逆来顺受,将自己饿死?”
池荣勇的声音冷了两分。
“怎么会!”
池荣厚跳脚,“二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是担心以后……妹妹毕竟是女子,只能在母亲手底下,闹成这样,以后吃亏的还是她呀!我是担心鞭长莫及,万一照顾不上……”
万一照顾不上,真有个好歹,还能让母亲偿命不成?
“没有用的,凡事不在妹妹如何,”
池荣勇目光犀利,他对康氏的感情不如池荣厚深,看得更清楚,一切根源都在母亲身上,只要她一日想不开,荣娇就一日没好日子过,不管她怎么乖巧怎么懂事,逆来顺受是没有用的。
“正因为不能天天守在府里,妹妹才要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一味的愚孝,妄顾自己的性命……”
“……母亲她,只是钻了牛角尖,出了气或许就好了,不会是真要……”
不会是真要妹妹死的……
这话池荣厚没说,意思却足够池荣勇明白的,虎毒不食子,母亲对妹妹是过份了,或许是没有母女缘分,但要说她就是一门心思地要荣娇的命……
池荣厚是不愿相信的。
母亲对他,真好,对大哥二哥,也嘘寒问暖,十足的慈母,唯独对妹妹,很不好。
再不好,总归不会真想要荣娇死吧?母亲,她就是太重男轻女,与妹妹没有母女缘份……
池荣勇盯着弟弟,慢慢地眼底眸色变沉,心底微叹,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情,厚哥儿还是不愿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可是,那最坏的,却是真的……
“小甲,问剑!”
池荣勇扬声唤门外的亲卫小厮:“没听到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甲毫不犹豫应下,问剑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见池荣厚并无任何异议,也遵命而退。
“二哥你?”
池荣勇惯来不动声色的坚毅面孔罕见地出现一丝犹豫,池荣厚惊异又好奇,什么事让二哥如此郑重其事?
“荣厚,这件事我本打算不告诉任何人的,记住,出我口,入你耳!到此为止!”
他抬眼审视着,你这家伙,行不行啊?若不是为了引起他的重视,真不想说,也不该说的。
“二哥你放心吧,我是那种嘴上没把门的吗?你还信不过?”
池荣厚忙下保证,二哥到底要说什么,肯定不是军事秘密,心思被勾起,既忐忑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