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情况,京兆府自然要谨慎对待,天子脚下,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又涉及有皇子府、户部主事、御史等,就算始于小姑娘玩闹,事以至此,已不能轻易收场,否则失的就是这几家的面子。
本来若今日没有安国公府出面,京兆衙门是要立即定了李掌柜的罪的,准备拿了此事立靶子树典型,虽不能救市,至少也能威慑一二。
尽管官老爷们都明白,遇上这样百年不遇的寒潮,商家就紧俏物资涨价,也是天经地义情理之中,物以稀为贵,手里攥着紧缺又必需之物,卖得贵些,实乃常情。并无哄抬物价之说,可眼下市面什么都缺,民众骂官府,他们也需要找只替罪羊来转移视线。
可谁知半路杀出拦路虎,有安国公府出面,京兆衙门就不好肆无忌惮定罪了,可惜是自然的,晚一天出来也好,偏还没定罪先找来了……
两不相帮,秉公办事。
这是府尹徐东野给安国公世子张津的答复,潜台词是:此事我不管,就这么放着,谁有本事谁使唤,让我定罪我就定罪,让我放人我就放人。
“……那张世子如何说?”
秉公办事?要真是查证过了,哪里有证据证实她哄抬物价故意坏市了?卖得比别家还低好不好?
“张世子说他先去会会这几家的当家人……李掌柜怕还要在牢里呆几天了,张世子在衙门打过招呼,上下也打点过了,暂不过堂审案,不会受皮肉之苦。”
遭罪是难免的了,牢里再好,也没家里好。
“可有说需要我们这边做些什么配合?”
荣娇对张津早有耳闻,不过本人却一直未曾见过。以前按二哥的意思,是不希望她以小楼的身份与这些人打交道,担心留下破绽,虽然是好朋友,但自家妹妹女扮男装的事情,能少知道还是尽量少为人知的好。
但这次是自己求人办事,一直不露面,只让闻刀跑前跑后的,会不会让张津觉得自己太托大太不懂事,不够尊重他?
“没有,只说让我们别着急,等他消息。不过……”
闻刀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
荣娇看了他一眼,猛然想起一事:“哦,对了,是不是应该送些银票过去?打点的花费总不好让人家出。”
“不是为这个……就是,世子爷今天提到了您……”
也不算特意提到,张世子只问了句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见主家露面,你家二少爷的这个小朋友倒真能沉得住气……
当时他就想,世子爷的这句话,是不是说,他其实是在隐晦地表达想与小楼公子见面?
可是,二少爷又吩咐过,有事他跑腿,尽量不要让大小姐出面,所以,他就装作没听懂什么意思,替小楼公子说了几句场面话。
与张津面谈?
荣娇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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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难解
“若我不露面,张世子可会对此事不尽力?”
荣娇记得哥哥的嘱咐,反问闻刀。
“那倒不会,他看的是与二少爷的情份,有二少爷的关照在,您出不出面,对世子爷的帮忙没有影响。”
顶多是觉得你年纪小不懂事,求人办事也没个应有的姿态,但这份抱怨他会留到二少爷面前去唠叨,账是不会算到小楼公子身上的。
“那就暂时不见面了,明天你送些银票过去……”
“银票也不必送了,张世子那人傲气得很,您若不露面,又让小人带银子过去,恐他多心不悦,这人情还是花费,到时让二少爷来算……”
闻刀比荣娇更了解张津的为人,“小人明日过去把话带到,要不,您找个什么借口,让李明或谁的代笔写封信?”
人不露面,感谢或拜托的信总应该有吧,不然总有藏头藏尾之嫌,有失坦诚。
荣娇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不象是十分诚恳地想请人帮忙的正常样子,可是找别人带笔还不如不写,待人家知晓那天,恐更引发误会,以为自己连笔墨都不屑为之。
“……还是算了,你向他替我带个不是,就说这几日实在不方便,待日后必负荆请罪。”
闻刀听得直咧嘴,大小姐这话更没诚意,你能上门负荆请罪?
二少爷还不把张世子搓圆了揍扁了?
正说话间,李明李同几个回来了,仓库货已出清,钱款两讫,李明将账本和银票呈给荣娇。还留了些米面和炭柴自用。
李明回来时拉了一车,李勇几个随后还会陆续运来。
待把情况一介绍,他几个也没辙了:“……东家,那眼下是不是只能等着张世子爷那边的消息?”
昨晚荣娇就说过,一事不烦二主,请托的头多了,反倒容易坏事。既然拜托给了安国公府世子。就请他全权操作。不再私下另找别人。
那我们自己要不要再做点什么?还是就这样等着?
关于这个问题。荣娇也在想,信任张津的同时,她也不想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在家坐以待毙。
“虽然有张世子帮忙奔走,我们也不能什么也不做,至少准备些证据,为咱们自己多争取些主动……”
不是举报她的铺子哄抬物价搅乱市场吗?那他们就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与别家相比,既无过激之举。亦无违法之处,甚至价格上,也是跟着别人走,随行就市而已。定价上从来不是最高的,不曾有过哄抬之说。
若无张津的介入,准备这些所谓的证据是没有用处的。衙门那里根本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可现在不同。就算他们想扣这个帽子,也得有真凭实据,不可能上下嘴皮子一动,就做实了罪名。
举报不等于属实,只凭海家一家之词,是不足以定罪的。她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海家强取豪夺不成,就恶意诬告陷害!
“从明天起,你们所有人,除去必须要做的事情外,全都到外头去搜集信息,从天冷以来,每天都谁家开张卖货,是什么价格,大约销量多少,尽可能详细,特别是价格,每天是什么价,一定要弄清楚,而且至少要查访到两到三个买家……不需要他们出庭做证,不要提前惊动,只需记清名字住址,以备查验。”
“我们要有证据,有了这些东西,或许张世子行事就能更方便,更有说法。”
她们举报,说我们不法,张世子说没有,大家全都是红口白牙,那我们就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我确实没有,是你们乱讲。
说实话,这也是个憋屈的主意,好比你正走在路上,忽然冲来一人揪住你不放,说你杀人了,于是官差来了,把你收押入狱,要定你的罪。
你找人说情,说你没杀人。好嘛,拿证据出来,证明你是清白的。不然你就是杀了!
这都是什么鬼!
魂淡的!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张津也在书房里大骂,一个个的,上不能匡主,下不能益民,净是些尸位素餐的东西!自己治家不严,生个女儿也不学好,长舌妇一般不说,还自诩正派,实则心思歹毒!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连连碰壁!
本来就是自家女儿不辨是非,鲁莽惹是,他这个苦主……好吧,也算不上苦主,苦主的朋友找上门,原本以为大家私下里将事情说开了,一场误会,就算了,荣勇的朋友也表明不追究的,他们几家派个人到衙门一说,这事就结了。
大家都有面子……没想到!居然跟他玩花腔!
钱主事那个老丫挺的,打着官腔说什么不是不从世子爷之命,那是海家人举报的,与自家无关。户部管着天下财粮,值此恶劣天气,囤粮实属丧尽天良的不法行为,既有嫌疑,当查!世子爷风光霁月,不知那等小商小贩最是利欲熏心……
石御史更是装腔做势摆出一幅清正严明忧国忧民的样子,世子爷,虽是海家举报的,下官确是赞成的,下官向来对此类行径向来深恶痛绝!既有天灾,身为大夏子民,皆应以家国为重,商人更不能例外,偏有那不法之徒,眼里只有银子没有人命,这种人,理应教化!您呀,素有侠义之心,定是被那宵小之辈给蒙蔽了……
二皇子的长史没见着,说是被二皇子遣出去办差了,倒是二皇子见了他,态度还成,只说这是长史的私事,他并不知晓,待长史回来后,定当查明。绝不会为了这点事,伤了与安国公府的和气。
都是些屁!
他不就不信了,这么小的一档子事,怎么就棘手成这样?
往常比这难多的事也没这么难搞啊……
叫了府里的幕僚来商议,本以为用不着这番兴师动众,正经筹划的!幕僚稍一琢磨,看明白其中的奥妙了:“……世子爷,他们这是打算将错就错了!”
“依老夫猜测,他们恐怕早就责罚过家中小辈的肆意妄为了,但那日官差动静不小,怕是知晓的不少,若是去京兆府打招呼,不是落实了治家不严,小辈诬告?索性装聋作哑,以为只是一介小民,没有靠山依仗,办了也就办了。而京兆府徐东野那里,这阵子市面上挺乱的,也需要杀鸡儆猴,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可现在有安国公府出面……爷的面子他们也没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