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忽然就沉了脸,眉毛一竖,抬脚往他鞋面上狠狠一跺,趁他抱脚痛呼的当口,大摇大摆地走了,一面走一面交代他道,“把你的剑捡起来收好了,莫要碰着我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记住了没?”
青叶用晚饭时,怀玉本已在花楼里吃好喝好,此时却也往她饭桌旁一坐,执了酒壶浅斟淡饮。青叶问夏西南这一日在花楼里的所见所闻,夏西南笑道:“咱们去了两家,先头的那一家的女孩儿长得美,唱曲儿也唱得好;后头一家自然也不错——咱们殿下挑的,自然都是好的……那家有对双生姐妹花,叫做鸦枝儿与鹊枝儿。这两姐妹姿色比不上头一家,但说话有趣儿,又没什么架子,吹拉弹唱也是无所不会,又同咱们……”
抬眼看了看怀玉,他挂着一脸无人在意的幌子,正落寞地饮着酒,并不说话,也不看人。夏西南这才道:“又同咱们扮了一出戏,扮的是小姐抛绣球招亲。她们姐妹两个扮作小姐,咱们殿下则是去抢绣球的郎君。哎呀呀,一回能接着两个绣球,忙煞人……不止殿下,便是咱们一帮子跟去的人也都接着了好几回,真真是有趣。”
青叶听得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流着哈喇子道:“明日我也扮了男装,你带我去找那两姐妹饮酒作乐一番,我也要扮作抢绣球的郎君。”见夏西南作为难状,迟迟不答应她,便又道,“你若是带我去,我也可以扮作小姐,抛两回绣球给你。”
怀玉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夏西南一个哆嗦,立时找了个由头转身出去了。
青叶本想跟他说买花家别院的事情,不知为何,突然又不想说了,遂哼了一声,将筷子一摔,拧身走了。
是夜,青叶沐浴罢,正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数银子,数到一半,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才要侧耳仔细听,半开的花窗旋即被人猛地拉开,一个人从窗外蹭地跳将进来。青叶下了一大跳,赶紧拉过被褥将银子盖住,惊慌叫道:“侯怀玉,好好的门你不走!你跳窗来作甚!”
怀玉竖起一根手指在唇间嘘了一声,一抬手,烛火登时熄灭,再一抬脚,便上了她的床,将她往里挤了挤,悄声道:“房顶上有刺客,怕是冲着我来的,我若是还留在自己的卧房,岂不凶险?”
青叶生气道:“呸,哪里有这许多刺客?莫不是骗我吧?当我好骗么?你这,你这淫……你不过是想——”话还未落音,便听见房顶上有人喀嚓喀嚓踩着瓦片走动的响声,听声音,只怕还不止一人。当即吓得尖叫一声,赶紧闭了嘴,往他身后缩了缩,低声嚷道,“你跑到我这里,不是连我都危险了么?”想了一想,又道,“不成,你们打斗起来,连我的房屋都给打砸得破破烂烂……这可如何是好?”
怀玉伸手点她的脑袋教训道:“你少说些话不成么?这个时候,你不应当先担心自家的性命么?人若不在了,还要房屋何用?”把她教训得哑口无言后,他便于黑暗中撩起她的一把发丝,闭着眼尽情地嗅了一嗅。
青叶果然不再说话,抖抖霍霍地与他挤作一处,到底小气惯了,心疼新房屋,才静默了一时半会儿,便又推他,悄声道:“你去叫人把那些刺客引走,不要在我家打打杀杀,要是出了人命,这里变成了凶宅,等你们走后,我一个人哪里还敢住?你去你去!”
怀玉叫她啰嗦得无法,只好跳下床,从窗子里伸出头去交代了几声,道是要想法设法将屋顶上的刺客引到别处去,千万不能伤着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房顶的刺客及院子里的侍卫们呆了一呆,转眼领命而去。
青叶这才放了心,听房顶上的脚步声像是走远了,拍拍心口,拉过被褥躺下,却见怀玉又摸了过来。她吓了一跳,忙坐起来,没好气道:“刺客已经被引走,你那里已安然无虞了,还要过来做什么?”
怀玉一窒,着恼道:“你这只过河拆桥的白眼狼,你!你!”
青叶当即应景地翻了个白眼,可惜房内黑咕隆咚,他看不见,便又捶着床沿,学他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怎地?你又忘记我的海盗窝出身啦?”
怀玉啧了一声,不承想适才头脑一时发热,竟然弄巧成拙,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张了张口,又嬉皮笑脸道:“若是那刺客再来呢?”
青叶晓得他的心思,不沾点便宜大约浑身难受,适才趁乱摸了两把她的脚踝及小腿肚子,手臂还有意无意地在她的胸口处拂了几下,当她不知道呢?遂摆手鄙夷道:“跑开跑开。”
☆、第67章 侯小叶子(四)
“混账婆娘!”怀玉低喝一声,抬脚上床,将她扑倒,压在身下,一把钳住她的脑袋,“好生放肆……”后头的几个字是贴着她的嘴唇说的,毫无气势,唯有入骨缠绵。初初是温柔无比的,亲着亲着,就有些凶狠起来,忍不住又轻咬她的唇舌,上下其手不说,还将那物恶意地顶在她的小腹上。
青叶心内悸动,身软手颤,再也无力,也晓得挣扎只会助他的兴,遂躺在床上摊手摊脚地任他亲,等他亲好,赶紧翻了个身,撅着屁股趴在床上,背对着他,捧住脑袋哼哼道:“我,我……”
怀玉恨恨道:“你的魂又要丢了,我知道。”俯身在她后颈上咬了几个牙印子出来,到底还是滚下床走了。
次日起来,青叶赶紧去对夏西南嘘寒问暖,又问道:“你昨夜受着惊吓不曾?哎呀,我的一条小命都快吓没了!”
夏西南别过头去:“咳咳,我也是,好险好险好险……”
正在用早饭时,门口又有人唤:“侯姑娘——侯姑娘——”
却是花财主,大约是来催问她买别院的事情。今日花财主收拾得油头米分面,手持一把折扇,一身月白绸衫。这一身打扮本也潇洒,但因肚子胖了些,凸得有些高了,九月里单薄的绸衫便紧绷在身上,肚脐眼的形状都绷的一清二楚,连带着人也显得油腻起来。
青叶一见是他,眼睛便亮了一亮,三两口将碗里的紫米粥喝完,自己倒茶漱了漱口,想了一想,又避开怀玉的目光,从怀中摸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来,极快地照了一照,理了理头发。不防怀玉已在背后冷眼看了她许久,见她要出去,便将手中筷子一摔,发作道:“不许去!”
青叶委委屈屈地重又坐下来,小声问道:“为何不能去?”
夏西南也在心内附和:是呀,他那风流俊俏的儿子来找侯姑娘都无事,为何上了年纪的肥胖油腻的老子来找侯姑娘就不成了呢?
青叶被喝令不准与花家老子说话,最终只得叫夏西南帮忙传了话,道是价钱较贵,还要再同三表叔商量商量才能决定,因此要过个几日才能答复。花财主见侯姑娘没有回绝,心里晓得大约还有希望,便也转身走了。怀玉随口问起价钱,夏西南答曰二百八十两银子。怀玉啧了一声,睨她一眼,嗤道:“小样儿,人傻钱多说的就是你。”
夏西南也好心道:“这宅子不错是不错,但若是按市价,顶多只能值个一百五十两银子。”
青叶不明白房屋地皮的行情,但却也知道这个价钱的确是贵了些。她本来打算问问怀玉,向他讨个主意的,但一见他主仆两个同时发话,一时疑心病发作,以为他两个又要一唱一和骗自己,因此非但听不进去,还送了一个分量十足十的眼刀子给夏西南。夏西南又是好心不得好报,委屈了好大一会儿。
饭毕,怀玉兴致颇高,要带青叶去扬州城内逛。青叶想要在这扬州城长居下去,自然也愿意出去走走,见识见识此地的风土人情,但却还是同往常一样,摆出“是你求我我才去的,否则我才不愿意跟你出去呢”的架势,跟随着怀玉出了门。
一行人逛东逛西,一路逛到了大明寺。寺内游玩许久,午间在寺内用了斋饭。午后,怀玉又道这寺庙往北去三五里处有古人墓碑,想要看上一看,青叶走的腿累,不愿意跟去,却被怀玉牵住手强拉着去了。本来一行也有七八个人,走着走着,夏西南看见路旁有卖草鞋草笠,跑去挑选了;老大夫看见路两旁的沟里生着怪稀奇的药草,跑去采摘了;再走几步,连几个侍卫也不见了,待青叶回过神来时,发现只有她和怀玉两个人在转悠了。
怀玉与青叶悠闲行走许久,始终没有找着那古人的墓碑,反而在一处野林子里头迷了路。怀玉也不急,反正四处皆是风景,他便这么不徐不疾地转着,看看风景,看看她。
青叶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慢腾腾地走着。转悠了许久,二人也都不说话,偶然目光相接时,她便急急转开脸,不去看他。她步子小,走得慢,怀玉时不时地停下来等她,再拉她走上几步。二人信步游逛了许久,因风景好,倒也不觉得闷。
谁料天公不作美,好好的,刮过一阵风,忽然就落起了一阵急雨,怀玉倒还好,青叶因被淋得狼狈,一时心头火起,沉着脸甩开怀玉来拉她的手,眼看就要发作。
怀玉见状好笑道:“我同东海龙王并不熟,这风不是我唤来的,雨也不是我召来的。”
青叶站在雨中,赌气不愿再走一步路,怀玉失笑,只得弯腰将她一把扛起来,跑到林子里,钻到一株粗大香樟树下躲雨。青叶生着气,理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把鞋袜都脱下来拎着,光着两只脚丫子站在泥地上。怀玉一眼一眼地偷看她白生生的脚丫子,嘴里训斥道:“你是个傻子么?一双鞋子有什么好心疼的?着凉生病可怎么办?这双穿脏了,回去我给你买一车。”夺过她的鞋袜,才要给她往脚上套,一摸,布鞋底竟已被水浸的半湿,才晓得是冤枉了她。他脚穿羊皮靴子,因是皮底皮帮,是以不怕这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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