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妾身听娘娘的。”
傅绮筝微微侧眼,见年锦安的身影从门前离开,便知此时应是隔墙有耳了,遂对夏鸾忆道:“那你再跟本宫说一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鸾忆徐徐道来:“是皇后娘娘想阻止皇上改兵制,逼我从爹那儿偷的兵符,但我害怕,就藏在了夫君身上想带出宫,夫君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皇上面前也要这样如实说,切不可隐瞒,凌世子的生死可全系在你身上,你可记住了?”
夏鸾忆点了点头,傅绮筝转身朝门走去,拉开门见消失在回廊前端的身影,想必大长公主已经听清,夏鸾忆就算反悔只怕也来不及了,这才是万全之策。
年锦安走回来小声道:“方才大长公主一直在那边瞧着呢,奴婢守在门外公主不敢过来,照娘娘的吩咐,听见娘娘嘱咐得差不多了,奴婢也就让公主过来听听夏氏所言的实情。”
傅绮筝环顾府邸,喟然道:“只有让凌世子平安回府,才是对大长公主最好的安抚。”
马车上,乔颜忆已换去宫女的装束穿上了寻常百姓的衣裳,到了约定的地方由年锦安带着她下车,看着她登上了傅家的马车才回来复命。此去,乔颜忆算是暂且安稳了,宫中不日将掀起惊涛骇浪,傅绮筝不得不直面风雨,还要左右这风雨骇浪去往该被湮没的地方。
傅绮筝刚回了景颐宫,柳依就说道:“主子可回来了,今日有不少瞧着眼生的宫女内监在门前转悠,年姑姑和平公公都不在,其他的婢子也顶不上事,吓得奴婢和水雾连殿门都不敢打开。”
傅绮筝知晓多半是太后派来盯着乔颜忆的,如今乔颜忆已平安出宫,就由他们去吧,此番只需静心等候了。
仅过了一日,年锦安匆匆来报:“娘娘,夏氏已在乾宁宫道出了一切,此事惊动了太后,太后斥责夏氏诬陷皇后,幸有不少人证指证夏氏当日的确见过皇后,太后不敢道出实情,皇后此番是百口莫辩了。”
“皇上过几日就要出宫巡视永安军,应是来不及处置,不过事已至此,难再生变数,太后保得了皇后就保不了自己,进退两难,本宫好奇太后会作何抉择。”
“娘娘略施小计便搅乱了太后一盘好棋,逆转了局面,太后如今该是追悔莫及了。”年锦安笑道。
“若不是太后亲自为大长公主挑了夏氏这么个儿媳,本宫倒真无把握,怪只怪她自己错选了夏家,夏鸾忆出首皇后,如今王夏二氏水火不容,斐家夹在中间就更不好受了,夏家本就是斐家扶上来的,自身并无多大能耐,斐家断然不会选择帮夏家,却也不敢轻易选择王家,就算选了,恐他们不知王家已在风雨飘摇之际,只待皇上回宫便会顷刻坍塌。可惜啊,一步错满盘输,权倾朝野的三府联盟最后恐就剩下斐家单打独斗了。”傅绮筝扬唇一笑,“当年太后利用杜夕蕊来了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虽未全得逞,但本宫却是受益匪浅,岂能不学着任鹤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多事之秋,御花园都清冷了不少,百花凋尽,落叶凄凉,漫步幽径,母子别离处,一步一断肠。
“主子,大皇子在前面。”柳依小声说道。
傅绮筝抬头看去,泠钰看见傅绮筝本是欣喜,忽又垂头丧气起来,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大皇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傅绮筝走过去关切道。
泠钰支支吾吾:“绫娘娘不来看钰儿,是不是在怪钰儿害得绫娘娘没了小皇弟。”
泠钰的话实在出乎傅绮筝意料,蹲下身轻责道:“胡说,是谁告诉大皇子这些的。”
“绫娘娘真的不怪钰儿吗?”
傅绮筝一边整理着泠钰的衣襟,一边说道:“本就不关大皇子的事,大皇子为何一人在此。”
“没有人陪我玩,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傅绮筝看着他慰然一笑,拉起他的小手:“大皇子以后要是闷得慌,可以让奶娘带大皇子来景颐宫,切不可一人到处乱跑。”
“真的吗?”
傅绮筝笑着点了点头,牵着泠钰继续前行,掌心的温度让傅绮筝心下一阵酸楚,若孩子还在,过几年是否也能如此牵着他漫步。
走到水池边,泠钰忽然看着池里的鱼止步不前,傅绮筝遂也驻足看去,水面轻泛的涟漪之下锦鲤怡然嬉戏。
泠绫望向傅绮筝,忽然问道:“绫娘娘,母妃去了哪里,钰儿想母妃了。”
傅绮筝缓缓开口:“她……”却又顿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年锦安忽走来对傅绮筝耳语了几句,傅绮筝轻点了一下头,吩咐柳依道:“送大皇子回去,交代奶娘照看好大皇子,大皇子偷偷跑出来,若是出了事,谁担待得起。”
“是。”柳依应道。
傅绮筝遣走了随侍,去往一僻静处,抬眼看见祁桓翊正等在那里。
见傅绮筝走来,祁桓翊拱手道:“娘娘。”
“将军唤我前来,所为何事?”傅绮筝问道。
“明日皇上将启程出宫,皇上此行的目的想必娘娘清楚,但如今局势比料想的更为动荡,臣担心王勇会趁皇上出宫之时叛变,若真如臣所料,那其大军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冲皇上而去,二则是冲宫禁而来。”
“若是谋反,挟皇宫有何用,他应是要冲皇上去的。”傅绮筝惊愕,愣愣道,“那皇上的处境岂不是……”
“皇上早已料到此行危机重重。”
傅绮筝怔住,本是以永安军诱反,若时机不待,就成了他以身犯险,局面的凶险竟早已大大超乎先前预料,她却浑然不知,连日来的不见是否并非忙于朝政,而是,怕她有所察觉。
“臣会带领精锐随行保护皇上,但臣担心万一王勇……”
未待祁桓翊说完,傅绮筝微微苦笑道:“倒真希望是万一,那样皇上就安全了。”
祁桓翊取出一物奉于傅绮筝:“这是禁军兵符,娘娘收好,此兵符本可号令全数禁军,但臣恐张胜率禁军倒戈,禁军中有臣的亲信,若皇城不保,娘娘持此符,他们会护送娘娘安稳出宫。”
傅绮筝惊然看了一眼那兵符:“将军是要我弃宫而逃,独善其身?”
“危局面前,臣只求能保娘娘周全。”祁桓翊毅然决然,“不过娘娘无需太过忧心,一切只是臣的猜测,平京城中的戍京卫布防严密,王勇想闯入平京攻取皇城也非易事,相反……”
“相反,挟持皇上就容易多了。”傅绮筝更为惶惶不安。
“无论如何请娘娘收下此符,以防万一。”
傅绮筝拿过那兵符握在手中,铜符冰冷,却似火灼心。
回到景颐宫,遣退侍候的人,独自在寝殿闭门就是半日,天色渐晚,夕霞入窗泛影,傅绮筝坐在窗前,任余晖映面,愣然出神,事到如今,只求一切只是猜测……只是多心了……
“娘娘。”门外年锦安唤道。
傅绮筝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何事。”
“皇上宣娘娘乾宁宫侍驾。”
第一三二章 惜别
傅绮筝走入乾宁宫,寝宫空无一人不见元帝,却见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画轴,心下好奇,走到桌前将画卷在桌上铺开来,竟是那日在乾宁宫所绘之画,但画中赫然多了一背影,一袭淡蓝色长裙曳地,青丝及腰,伫立湖边,与周围的景致相融,浑然天成。惊喜溢于言表,顷刻腰间一暖,已被元帝从身后环住,耳畔传来温语,“喜欢吗?”
傅绮筝点了点头,凝噎良久才说道:“皇上为何要瞒着臣妾。”
“此话何解?”
傅绮筝转过身望向元帝,娥眉紧蹙:“皇上早知如今的情形已超乎当初谋划时的预料,王勇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皇上此刻出宫,要是他等不及永安军撤出……”
未待傅绮筝说完,元帝毅然道:“箭在弦上,不容片刻迟疑,纵使危机四伏,朕也不得不去。”又看了一眼那画卷,“这画由你暂且保管,待朕回来……”
他是大宁的君王,这天下容不得贼子反心,孤身犯险只因守这江山永安乃责无旁贷。傅绮筝拥住元帝:“臣妾等皇上回来,皇上一定要平安回来。”头轻靠在他的肩前,瞬时泪如珠落,浸湿了明黄衣衫。
元帝轻笑了声,抱得愈紧了些:“朕答应你就是。”
明知此去祸福难测,无人能预料,却仍盼他一句许诺,聊以慰藉,傅绮筝抬头看向元帝,含泪展颜一笑:“君无戏言。”
元帝未语,以温唇相覆,流连轻吻。
天明,傅绮筝亲手为元帝穿上戎装,一丝不苟细致整理妥当才后退了几步,抬眼第一次见他身披铠甲的样子,心甚悦之,不禁莞尔,知这泛着凛凛寒光的甲胄,乃是承载着江山的征衣。接过李常海递来的佩剑,跪于元帝面前,双手高托着王剑奉上。
元帝拿过,挂于身侧,扶起傅绮筝,轻言道:“朕走了。”
惜别之际,傅绮筝沉着头再不敢看他,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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