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酒 (霜宝)

“师父，十九去了。”胡十九走出房间，又向着徐清一拜，拍拍腰间道，“徒儿会努力的！”

徐清颔首微笑。

胡十九笑了起来。那笑容犹如荷叶上的露珠儿，清亮耀眼。

她不再犹豫，转身向着斗酒场走去。

李荷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不知为何，有片刻失神。他急急的转过头，“掌柜的！我……”

徐清笑道：“去吧。”

李荷田惊喜的望着徐清：“谢掌柜的！”

他迈开两条短短的胖腿，颠颠的向着胡十九的方向跑去。

说是斗酒场，却是在琅京一块空旷之地所开设。这里风光独好，一望无垠。曾经是前朝皇家赛马蹴鞠之地。

而新皇登基后，因重文轻武。更是将这围场改造为花囿，每年春季，便选两名容颜俊美之新科进士，骑马在此“探花”。饶是那灿若云霞的杏花。或是那洁白如雪的梨花，抑或是那灼灼芬华的桃花，人人摩肩接踵，不知是瞧那进士郎，还是去看那争芳斗艳的花朵……

因此，四年一次的斗酒大会。也由朝廷钦定在此举行，取意名花美酒，清雅恬适之乐。

胡十九虽然在师父徐清面前，尽量显得轻松自如，然而，一进入这规模浩大的斗酒场，她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她低头将这些日子试炼的酒方在心里背诵一遍，深深吸了口气，大步向着斗酒场中央走去。

“喂！喂！你们看呐！是醉翁楼的酒师！”胡十九小小的身量，朴素的衣装，站在那些老成持重，衣饰华丽的酒师中，尤为显眼。

胡十九低着头，只是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酒方，根本不去理会周围的嘈杂。

死丫头，你终于做到了！

陪同韩墨辰兄弟二人来到斗酒场的陆武，一眼就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有多久没见了？一年，两年？无数天？

陆武自嘲的笑了笑，曾听人说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即使远远地看着那个死丫头，她的音容笑貌似乎就突然莽撞的出现在眼前，撞得陆武的心停止了一瞬，又猛烈的跳动。

“公子，你看那个醉翁楼的酒师，好像有些眼熟？”小厮韩义在韩墨辰的身旁说道。

是她？

韩墨辰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然而他身旁的韩墨阳大着嗓门说道，“眼熟什么！那么个破地方来的酒师，咱们韩府的人能记住他？”

醉翁楼在琅京城向来与杏花楼并驾齐驱。

只是韩墨阳素喜奢华富丽，因此，才常在杏花楼驻足流连。而醉翁楼的酒，因其价格公道，环境清幽，酒味甘醇，在平民百姓，文人墨客的眼里，要更胜一筹。

而韩墨辰，往日征战沙场，对于两座酒楼的差异，并不甚了解。

果然，韩墨阳此话一出，就有人不屑的说道：“也不知哪里来的暴发户，没得让人笑话……”

“谁？”韩墨阳转过头，却只看到身后人头攒动，根本就辨别不出刚才说话之人。

他悻悻的转回头，又听到有人在身后低声嗤笑。

“有种出来！信不信老子灭了你全家！”他气的脸红脖子粗，一副市井泼皮之相，就连身后的几名韩府家丁，也不由的将头低垂下来。

这算什么事儿！往日同“大将军”出门，虽然将军低调行事，可身旁的几个同伴，谁不是心里充满了自豪喜悦，生怕别人认不出自己是韩府的人。如今倒好，大家无奈和这个半路出现的“大公子”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会儿，当真是什么脸都丢光了！

小厮韩义愤愤想到。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云涌

“四殿下来了。”韩墨辰低声说道。

他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常服，因此在人群之中，看起来并不扎眼。而他身旁的韩墨阳本还是要穿上自己最爱的朱红色，然而想到今日王亲贵族众多，因此，也便熄了那份“艳冠群芳”的心思。

“安王殿下到！”安王殿下，人称四殿下，正是当今皇上的最为得宠的第四皇子。

韩墨阳连忙扶着陆武的肩头，不住的向着高台张望。

而此时，身为陈国将军的韩墨辰则屏息凝神，微微俯身，只听的老百姓们乱哄哄的叫道：“安王千岁！安王殿下长命百岁……”等等诸如此类毫无章法的呼声。

韩墨阳正是兴致高昂之时，看到韩墨辰如此，便不以为然的笑笑，随即放眼四望，只见众人之中，有的激动万分，跪拜于地；有的以手拭泪，难以自已；更有如韩墨辰般的在作揖行礼。

而那四殿下，倒也是生性随和，居然在原地做了片刻停留，微笑着向人群示意后，方才落座。

这下，他的容貌被韩墨阳看了个清楚，“还以为皇亲国戚和咱们有什么不同呢，不过就是胖点，高点罢了……”

他撞了撞韩墨辰的肩头，低声笑道，“你听到那些土包子在喊什么？”

“大哥，不得无礼。”韩墨辰神情谦恭凝肃。

韩墨阳自讨没趣，顺手拍了拍陆武的肩头，“小武子，好好瞧着，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会。可别像某些人啊，只会唯唯诺诺！”

陆武看了一眼韩墨辰，只见韩墨辰直到四殿下落座之后，方才慢慢抬头，似乎就像没听见韩墨阳的话一般。

于是，陆武淡淡笑了一下。

“哟！快开始了！”韩墨阳兴奋的一声高喝，人群的热情也在此时达到顶峰！

来自各个酒楼的酒师。站成一排，陆续上前报上自己的来历与所擅长的酿造的酒名。

“杏仁，糯米……”胡十九还在默背着酒里的配方，只听见有人高声唤道：“沈十九！”

“来了！”她同样高声回应。

然而。就在这一瞬，四周，突然静了！

糟糕！这里是斗酒场，不是醉翁楼！

天！这死丫头，想什么呢！

陆武轻声叹了口气。

他从刚一开始。就注意到“死丫头”自从入场，便一直低头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难道她在紧张？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居然也会紧张？胡十九的模样让陆武觉得十分可爱。

然而，很快，这可爱就变成了惊愕，谁料，胡十九竟然如此“一鸣惊人”！

陆武急的紧紧皱起了眉头，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给胡十九一颗“爆栗”！

与此同时，韩墨辰也在打量着胡十九，起初，他不由也怔了片刻。随即，韩墨辰冷峻的面上，浮现一丝微笑。

这“小姑娘”，倒是有趣。

回想起自己见到她的那几次，都是她在闯祸，无论何时，无论何处，总是那副慌乱的，却又不服输的模样，让人印象深刻。

这次。她又该如何呢？

“诶？这醉翁楼真是要关门大吉了？”韩墨阳也瞪着眼睛向胡十九的方向看去，这一声，也打断了他身旁韩墨辰关于胡十九的回忆。

来自醉翁楼的酒师——胡十九，她一声不合时宜的“来了！”顿时让聚精会神。等着瞻仰来自各个酒楼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怎么派了这么一个小破孩儿来？”韩墨阳指着场内的胡十九，不屑的说道。

此时，胡十九窘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一心一意的想要为醉翁楼争光，可是，谁想到。酒还没斗，光还未争，自己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亏得自己还是只狐狸，如今真是比猪都笨！

她懊恼的拍了下额头，人群顿时又发出一阵响亮的哄笑。

真是比猪还笨啊……

吴良善站在人群之中，抱着双臂冷冷瞧着，不过就是个鼻子灵点的“丫头”，那醉翁楼的徐清难道是得了失心疯，把这丫头当成自己死掉的女儿？

就这小样儿，莫说是大哥，就是在场随随便便一个酒师，都能让她灰溜溜的滚出去！

吴良善得意洋洋的望向与胡十九相隔不远的亲大哥吴厚德。

别说，大哥，今日还真是神气！

只见吴厚德身穿一袭上好湖州丝绸所制诸色长袍，腰系暗金革带，足蹬乌皮长靴。俨然一幅志在意得的杏花楼大掌柜模样。

“欸，我说三弟，你看看那酒师，还真是有些眼熟？”韩墨阳细看这下，越看那个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年轻人越觉得熟悉。

“我记不清了。”韩墨辰平静的答道，然而，他的视线也不由的在胡十九身上停驻。

这个小姑娘，三番两次闯祸之时，都是他所救，可是这次，韩墨辰就是有心，也无力回天。

此时在斗酒场内，彷徨无助的胡十九，同韩墨辰记忆中正月花灯会上那个拼死护父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

他有些不忍，不由向着高台之上望去。

高台之上，有一面容粉白，身材微腴之人，也正看着胡十九出神。

这就是吴厚德密信里所说的小姑娘？

老太监贾德全眯起了眼睛。

看着，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而已。而且，还是个不太聪明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