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酒 (霜宝)

“没办法，我爹就把我送过来了。”李荷田耸了耸肩说：“要我说，应该把我爹自己送过来才对！”

胡十九摇了摇头，对李荷田的信口开河，不予置评。

“可是等我来了这里，他们却都笑我……”李荷田胖乎乎的手，远远的，挨个指向那些忙碌的伙计。

“谁是一生下就会酿酒的，不会的，就学呀！”胡十九听到这里，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的问题。

“可是，可是我，学都学不会。”不知是不是酒窖的温度太高，胡十九这才发现李荷田的脸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他干脆放下铁锨，蹲在柱子旁边，一张胖脸窘的通红。

“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酿酒！”他懊恼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柱子。

“那你喜欢做什么？不喜欢酿酒，为何还要来酒窖呢？”看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了，胡十九不禁有些迷惑，她走过去将刚才靠着柱子的铁锨拿过来，以免李荷田再次被砸中。

“我说，你能不能专心点听我说话！”李荷田误以为是胡十九已经没了耐性。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的！想开酒肆的那是我爹！”李荷田忽的一下站起来，发狠踢了一下酒窖的柱子，胡十九觉得地面都跟着颤颤。

“好了好了，我专心听你说！”胡十九连忙将铁锨放在地上，站得端正笔直，又偷偷瞄了一眼被李荷田踢到的那根柱子，有些心疼。同时她也很担心李荷田这个脾气，在酒窖里能不能呆的长久。

“我要弃商从军！冲锋陷阵！”李荷田仰着头，努力做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胡十九发现自己和李荷田聊了这么久，只有在这一瞬间，他才有个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本该有的朝气。

“这才方是男儿本色！”李荷田挺起胸膛，胖乎乎的脸上流露出坚韧不屈的表情。

胡十九觉得自己的额头也开始渗出汗珠。

前世，胡十九虽未曾见过韩墨辰以及他的部下，在战场上怎样的，只不过……似乎不是眼前的李荷田这般模样的吧……

“你……”胡十九刚想委婉的劝说李荷田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知道这很难，可是我最近已经忍着不吃的那么多了，而且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神气？”李荷田将一对胖胖的拳头，挥舞的虎虎生风。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就连胡十九自己，不也是一只山里的小狐精，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人间，又进入醉翁楼的酒窖学习酿酒……

胡十九话到嘴边，看着兴致勃勃的李荷田，又慢慢的咽了下去。“那你爹他知道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可是家里的人都说我是闲得慌，就连他们——”他“呼”的叹了口气，看着酒窖里忙碌的伙计们，“也说我是‘痴人说梦’……”

李荷田慢慢收回手，刚才那个神采飞扬的他，就像冬夜一盏刚刚燃放起的天灯，还未触摸到深蓝色天空，就被凌冽的寒风吹灭了胸中那一团火焰，慢慢的下坠，下坠……他又变回了那个唯唯诺诺的胖男孩儿。

“我相信你行！”胡十九学着她平日看到伙计们相互打招呼的样子，拍了拍李荷田的肩头。

“真的？”李荷田的眼中就像刚才被燃起的炉灶，“噌”的一下亮起了小小的火苗。

“真的。”胡十九笃定的点点头。

“你不是在安慰我吧？”从来没有听人这么说过，李荷田自己都不敢确定，他这样的梦想是否有实现的那一天。

“不是。”胡十九弯腰捡起铁锨，“但我觉得，“冲锋陷阵”是一件很光荣很厉害的事情，可如果连眼前的事情都做不好，还怎么保家卫国呢？”

李荷田似懂非懂的接过铁锨，胡十九向他投去鼓励的笑容，“也许你爹不同意你去参军，就是因为你连他为你安排好的事情都做不好，所以，他才更不放心你去做别的事情呀。”

李荷田拿着铁锨思索了一会儿，“对！”他向着胡十九一笑道：“我试试看吧！”

“一定行的！”胡十九扬了扬小小的拳头，为他鼓舞士气。

李荷田紧握着铁锨，就像握着一柄长槊。胡十九冲他点点头，转身便欲离去。

李荷田有些奇怪的问道：“你去哪儿？”

“我去找屈刚。”

第七十三章 触犯

酒窖很大，胡十九顺着屈刚同孙五刚刚离开的方向，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看到屈刚的身影。

不过，早上浑浑噩噩的随屈刚来到酒窖，此时胡十九才惊讶的发现，原来，除了之前看到的天锅，晾堂，这里还有数口土黄色的大瓮，和很多挂在半空中的纸袋……

胡十九兴致盎然的打量这新奇的一切。

“你又在瞎转什么？”果然，没过一会儿，身后就传来屈刚的声音。

“找你。”胡十九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屈刚的脸似乎更加阴沉。

“找我？”屈刚抱着双臂看着胡十九。

不会是受不得苦，要闹着离开这里吧？想到孙五曾经数次向自己诉苦，醉翁楼里有个专门只会找麻烦的伙计“沈十九”，现在看来，孙五的话还真是没错。

“我要学酿酒。”胡十九不去理会屈刚带着敌意的姿态，开门见山地说道。

“不是已经让你来酒窖了吗？”屈刚打量着胡十九说道。

酿酒？真是自不量力。

他慢慢弯下腰盯着胡十九，皱了皱眉。

“我是来了酒窖，可我并没有机会去学习怎么酿酒。”胡十九仰着头，同屈刚对视说道。

屈刚直起腰，他觉得眼前这个新来的“沈十九”一直在挑战他的耐性。他将额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原本瘦长的脸似乎不用什么撑着，就会立刻垮下来。

“你想怎么样？”

远处，所有的伙计都在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手中的活儿，这感觉让屈刚觉得很骄傲。

而眼前这个长得像嫩豆芽般的小伙计，他能做什么？无非是找借口回醉翁楼罢了。也罢，既然是个有来头的烫手山芋，再把他丢回去便是。

“我要学酿酒。”胡十九的衣服沾着黑色的煤灰，一张清秀的脸更是白的过分。

还真是个惹事儿精啊！

“酿酒？”屈刚像听到什么笑话般的，嗤笑了一声，随即又盯着胡十九，正色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在酿酒，你呢？你想从哪里学起？”

屈刚说着，向外走去。这里人多嘴杂，要是有什么传到掌柜那里，可就不妙了。

最好让这个“沈十九”知难而退。

“只要不是从生火掏灰洗抹布开始。”身后，有个清亮亮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入耳边。

倒是不傻，估计又是那个多嘴的李荷田说了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个？”屈刚连看都懒得再看胡十九一眼，不屑的说道。而胡十九几乎是一路小跑的紧跟着他。

没多久，就来到了“酒神娘娘”的雕像旁。

屈刚停下脚步，虔诚礼拜。

胡十九也双掌合十，默默祷祝。

桂茹婶婶，阿宁姐姐……你们在天有灵，我胡十九一定会将“徐家酒”阐扬光大，薪尽火传！

屈刚却不明白胡十九的祷告所为何事，他只是觉得这个新来的“沈十九”，不像刚入园时那么毛躁，对此，他还算满意。

因此在祭拜“酒神娘娘”后，屈刚的脚步便没有刚才那么快了。

青石砖路的两旁，松海林涛，风声阵阵。

即使是再一次穿过那条放着各类名酒的走廊，胡十九仍然难免心潮澎拜。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才会摆放着自己亲手酿造的酒呢？

她加快了步子，紧紧跟上前面的屈刚。

当屈刚再次打开那扇堂屋的房门时，绕过花鸟屏风，屈刚径直拉开了堂屋的正门。

屋外，黄昏的光晕柔和的渲染着这个不大的房间，胡十九不由的回头向屏风那里看了一眼。

“好了。你是要现在出去，还是？”屈刚似乎笃定胡十九只是在无理取闹。

“我说过，我要学习酿酒。”胡十九索性坐了下来。她知道这样做有些失礼，可是屈刚对自己有成见在先，不和他好好坐下谈谈，也许，他又会将自己“丢”回醉翁楼。

“你，”胡十九的举动的确有些触犯到屈刚，他站在门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要是打着和在醉翁楼一样的算盘，那在我这里可是行不通。”

“醉翁楼？”胡十九站了起来，眸若清泉般的看着屈刚。

“你在醉翁楼见过我？”

她这话倒让屈刚怔了一下。

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是因为妻弟“孙五”总是来向自己哭诉这个“沈十九”有多么不令人省心吧？

“你要是个省事的，怎么会从醉翁楼来到酒窖？”屈刚顾左右而言他。

谁不知道，掌柜的生性宽仁，醉翁楼的伙计，若是犯下小错的，通常掌柜的只是稍加训斥便就过去了。但如若要是犯下那比如偷盗耍滑或是刻意生事的，重者报明衙门，轻者直接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