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酒 (霜宝)

韩墨辰却沉默的看着那些“狼狈逃窜”的酒客们，当整座酒楼只剩下他与胡十九之时，他缓缓转过身来。不由愣住了。

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儿，居然又穿回了她那身醉翁楼蓝衫黑裤的伙计服，正扬着一张尖尖的小脸看着自己。

是的，胡十九看着韩墨辰。

她没有了之前在清露苑那般的惊喜，也没有了在清杨楼前的愤怒。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韩墨辰。

韩墨辰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大孩子，这感觉多少让他有些不自在。

“累吗……”他看着胡十九，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因为酒楼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所以韩墨辰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偷偷趴在大门外的韩义，喜的顿时一拍大腿，心想着自家公子总算开了窍。

“累。”胡十九简短的回答道。

这样多好啊，十九姑娘示个弱，自家公子再知情识趣的关心一点……

韩义忍不住咧开了嘴。

“本来不累，见到你就累了。”胡十九索性坐在楼梯上，淡淡的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是公子让十九小姐，觉得“累”！

不，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韩义看着怔住了的韩墨辰，不由的背过脸去，捂上了耳朵。

然而，却没有意料中的咆哮，韩义悄悄放下手，又转回头，“哈！”他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韩墨辰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可气！”

随即，他也坐在了胡十九的身旁。只是，清杨楼宽敞的楼梯上，两个人，一个靠左，一个靠右。一个朝西，一个朝东。背对着背，似乎谁都不理会谁。

令人难堪的沉默。

“你……”

二人异口同声说到。

“你先说，”胡十九笑了一下，这让韩墨辰放松些许，然而，那抹笑意却不知为何，已经没有了当日在清露苑的模样。

她淡淡的笑着，韩墨辰却只从胡十九的眼中看出了疲惫。

“我……”韩墨辰侧身看着胡十九，此时胡十九坐在台阶上，靠着楼梯扶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留给韩墨辰一个清瘦的侧影。

“你太瘦了！”韩墨辰居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这一定是错觉。

胡十九轻轻点头，似乎只是表示她听到了韩墨辰的话。

“你怎么又换回这身打扮了？”韩墨辰似乎在没话找话。

“方便。”胡十九一言蔽之。

“嗯。”韩墨辰点点头，他也觉得胡十九这样穿，不仅方便，而且还很好看。

就在韩墨辰搜肠刮肚的想着该如何继续接下来的话题时，却见胡十九突然转过头来，她俏脸尖尖，眼睛弯弯，看着韩墨辰道：“你来，究竟所谓何事？”

第二百七十三章 静谧

所为何事？

韩墨辰没料到胡十九会突然这样发问，一时间，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该告诉她，那天自己看到的事情吗？

告诉她，这丫头会被吓坏了吗？

可是，不告诉她，自己又能护她多久……

韩墨辰怔怔的看着胡十九，第一次，他为了一个女子进退两难，思前顾后。

胡十九看到韩墨辰这般模样，却又是笑了。

只是，这次她的笑容，却是一如往昔的干净透明。

韩墨辰也不禁笑了起来。

他低声说道：“你，别在这里了……”

“哎呀！”门口，突然撞进来一个人，原是韩义探着脖子听得入了神，一个不小心，就跌入了门内。

韩墨辰连忙站起，胡十九也跟着起身。

“二位继续……”韩义哈着腰，顾不得摔痛的膝盖，他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韩墨辰的脸色，他只是一面后退，一面偷瞧着那个站在自家公子身旁的十九姑娘。

她居然在笑！

胡十九笑意微微的看着韩义，想到过些时日，这个看似机灵耍滑的随从就要变成一名镇守边疆的士兵。

此时她的心里，只觉得这人的一生，原来是如此变幻莫测，又是如此短暂即逝。

不像自己，只是一只山间红狐，如果没有遇到韩墨辰，或许一年，两年，十年，百年……都没有任何变化吧，无风无浪，无惊无喜。

韩墨辰也注意到胡十九在看着韩义微笑，那笑容，就像一片羽毛，从他的心头轻轻柔柔拂过，他站在胡十九的身旁，神色温和。

三公子和十九小姐，真是就像画里的人物啊……

韩义感慨的想到。他不由的替韩墨辰感到高兴，要是家里有了这么一位少夫人……

他坐在清杨楼门外的石墩上，陷入了美梦。

“要酒吗？”胡十九抬头向着韩墨辰问道。

刚才二人坐着的时候，胡十九还勉强能够平视韩墨辰。如今，这一站起来，气势略减。

韩墨辰有些疑惑的看着胡十九，这个丫头，初见她时。不过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再后来，又是个女扮男装的惹事精，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从容，这样的，云淡风轻……

“你，别呆在这里了。”韩墨辰低声说道。

正在外面打盹的韩义听到此话，猛地惊醒。扒着醉翁楼的门缝向内看去。

胡十九刚下了几节台阶，准备为韩墨辰打来一壶好酒，听到韩墨辰此话，便停下了脚步，侧身望着他：“为何？”

为何？

当然是娶你回家做少夫人了！

韩义急的在门口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上前教会他那个“木讷”的三公子。

“女人家，抛头露面，不好。”韩墨辰紧皱双眉，干巴巴的说出这个苍白的理由。

胡十九凝视着韩墨辰……

韩义几乎快要把门板都抓烂了……

“好。我知道了。”胡十九点点头，又向下走了几步。顺手拿起块抹布，擦着桌上的一点水渍。

“你，同意了？”韩墨辰仍是站在高高的楼梯上，胡十九答应的太爽快。快到他都没有再想出任何能够说服这丫头的理由。

胡十九将手中的抹布丢在桌上，抬头，笑眼弯弯的望着韩墨辰。

就是这副模样，她有很多种的笑容，然而，这样的笑容。却总让韩墨辰觉得……

“不同意！”胡十九斩钉截铁，干脆的回答。

果然！这丫头眼睛一弯，就没好事！

韩墨辰剑眉微皱，几步迈下楼梯：“为何？”

胡十九一挑柳眉，转身向前走了几步：“不为何！”

韩义在门外绝望的抱住了头，糟糕，这两位，又对上劲儿了……

转眼间，胡十九已是拿出一个青瓷酒瓶，她指着刚才的那张桌子说道：“韩墨辰，坐。”

韩墨辰眉头微动，不知为何，此时听到胡十九这样称呼，似乎……居然还多了份亲切。

他依然坐下，胡十九又拿过来一个酒杯，体贴入微的为韩墨辰斟满，便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韩墨辰手持酒杯，如果说，之前是为了胡十九的安危，那么，现在的他，就真是有些不愿意让胡十九这么再为其他人端茶送水了！

可是这丫头性情如此倔强，他该怎么说，才能让她离开这清杨楼？

酒香甘醇，韩墨辰饮在口中，却微微有了一丝说不清的滋味，耳边只听得胡十九轻声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什么？

韩墨辰一怔，杯中酒，便洒出了几滴。

“没什么。”他避开胡十九的视线，拎起酒壶，又为自己满上一杯。

还是那个老毛病，一说谎，耳根都会发红。

胡十九突然觉得这一刻的静谧，是如此的难能可贵，上次，在清露苑独处之时，自己犹是“戴罪之身”。

而今，她重获自由，更成了清杨楼的“掌柜”，是否如此，她就会离韩墨辰，韩府，更近了一步？

她低着头笑了笑，韩墨辰却怔了……

这丫头，居然笑的出来？

在胡十九询问他那句话之时，韩墨辰就知道，胡十九或许也是看到了那日的“寒光”……

然而，如若她看到了，为何还能继续在此谈笑风生呢？

“你……”韩墨辰不知该怎么开口相问。

“是有人想要害我对吗？”胡十九看着那黑黢黢的门外，那里，传来韩义细微的鼾声，那抹笑意又挂在了胡十九的脸上。

“你如何知道！”韩墨辰的面上，却难掩震惊。

傻瓜，如果不是太了解你，又怎能知道你的所思所想……

胡十九端起酒壶：“我再为你满上一杯。”

韩墨辰的话，她不是不想回答，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如若告诉他，是因为胡十九凭着前世对他的了解，所以这几日思前想后，心里认定了韩墨辰不是那种莽撞又不分轻重之人。

因此，当他今日贸然前来，又这般顾虑良多之时，胡十九联想到前几日韩墨辰骨扇出鞘……

胡十九心中便早已有了定论。

恐怕，那个早就该死的人，还在阴影里，觊觎着已经改名为“清杨楼”的杏花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