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清恍惚了片刻,忙道:“十九老弟。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胡十九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心里也是反复掂量。
如果她将自己酿出的酒,分了一半给蒋清,所谓“物以稀为贵”,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放弃了在这次斗酒中独占鳌头。
然而……
胡十九虽然不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样的人间道理。
她却凭着直觉认为,谁对她好,她就希望对方也能过得很好。 胡十九笑着望向蒋清同那些伙计们道:“只要诸位别嫌我酿的酒劣便是。”
“太好了!”那些伙计回过神来。爆发出一阵欢呼,醉翁楼的名头在琅京城内可谓是块金子招牌,强将手下无弱兵,这醉翁楼选出来的酒师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
“这……”蒋清犹豫着。哆嗦着双唇,却只是说不出话来。
“没事儿,”胡十九笑道:“饮了大哥这儿的酒,还未让大伙儿尝尝十九酿的,若是师父知道了,又要说十九不懂规矩。”
说话间。她看似无意的提起了醉翁楼的掌柜,将来,就是蒋清他们记得这次的事情,也只会记得师父他老人家的高风亮节吧!
这是胡十九的一点小心思,当然,就算对方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本身,对她而言,这场斗酒除了那个“恶人”,其他的酒师,无论是谁勇拔头筹,在她看来,都是可喜可贺,能者居之。
“如此,做哥哥的惭愧,那就多谢十九兄弟了!”
蒋清看着众人,指着胡十九说道:“日后,沈酒师便是咱们蒋家酒楼的贵人,也是我蒋清的恩公!”
“使不得,使不得!”胡十九头摇的像拨浪鼓般,“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荫蔽的斗酒园拂过一阵清风,将众人的欢声笑语,带向远方……
“好一个顺势而为!”碧瓦朱檐,装饰华丽的房中,安王手持金樽,刚举到唇边,突然想起什么般笑了一下,向着身旁的心腹说道,“换上大海碗,我要与‘蒋酒师’不醉不休!”
他对面,正是今日白昼之时,尚且在胡十九面前苦恼不堪的“蒋酒师”——蒋清!
此时蒋清忙俯身一礼道:“安王殿下抬爱,微臣却是万万不敢从命。” 虽然还是白天那身打扮,然而他脸上早已没了那副苦恼的神情。就连平日的鲁莽直爽,也化成了沉稳的模样。
安王听他此言,却摇头笑道:“不拿我当兄弟了?”他上前一步,语气亲切。
“安王殿下,使不得。”蒋清忙又躬身回道,“您是君,某是臣,不可乱了这君纪臣纲。”
“酸腐!”安王索性走到蒋清面前说道,“我说了多少次,你我二人独处之时,不分君臣,只有发小!”
发小……
是啊,那个时候,谁知道当日在牛水村的“小安”,竟然是当今陛下流落在外的皇子……
要说这名唤“小安”的皇子为何会在民间,则又是另一段往事了……
只是造化弄人,当日在牛水村的两个小伙伴,一个成了龙血凤髓的皇子,一个则成了皇子身旁的暗卫——曾经的屠夫,更是如今的“蒋酒师”……
安王搀起蒋清,携着他走到自己的座前:“当日,蒋大娘视我如己出,你更待我如亲兄弟,这情谊,断不能因为我进了宫,便抛在脑后。否则,我与那忘恩负义的禽兽有何分别?”
“微臣母子不敢居功,当年,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回首往昔,蒋清也是难免唏嘘,不由脱口而出道。
他看到安王神色突然一顿,随即变得黯然,慌忙认罪赔礼:“微臣该死!”
“蒋大哥,该死的,绝不是你……”安王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就像藏着把利刃。
第一百七十四章 境迁
蒋清自然知道安王口中“该死”的人是谁。
他忙低声道:“殿下!”
安王会意,此时,正逢他适才命人拿来的“海碗”送上。
“放下吧,都退下。”安王语气严峻,饶是他的心腹,也连忙低头退下。
除了蒋清,在任何人的面前,他都是安王,至高无上的安王殿下。只可仰视,不可靠近。
“来,蒋大哥,好久都没有人陪我饮酒了。”他自顾自的拿起身旁的酒壶,蒋清忙上前接过。
蒋清犹豫了一下,向着那两只海碗中注入酒水。
很快,精巧的酒壶所盛满的酒水,连一只碗都无法倒满。
蒋清有些尴尬。
安王却笑了笑,上前将自己面前那只海碗端起,向着蒋清面前的空碗倾倒。
他倒得很慢,很细心。
蒋清在一旁先是局促的看着,继而,神色却有些动容。
“一人一半,不偏不倚。”安王笑道,“以前在牛水村,蒋大娘就是这样,把所有好的,都平均分给我们。”
“是啊……”蒋清感叹的说道,那时,他们孤儿寡母,靠着村子里之前父亲的好人缘,日子勉强还能撑得过去。
后来,村东头来了一户外地母子,听人说,那孩子是私生子,他的娘亲从来不肯告诉别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在哪儿,只是坚定的认为,有朝一日,她的夫君,定会接他们母子回去。
可想而知,这样的一对母子,活的有多艰难,背后,更是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也许是同病相怜,当时的“蒋大发”,对这个虽然生活艰苦。却仍是白白胖胖的孩子,总是多了一份关照。
而这个来自异乡名唤“小安”的孩子,在村里感受到第一份的善意,便是来自蒋大发母子。
那些日子。或许是他们二人,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
直到某日……
“我不走!不走!”村里,突然来了几名穿着贵重的男子。
他们将小安抱上一架不起眼褐色的马车之上。小安哭嚎着:“娘亲!娘亲!”
然而,他们所住的小小院落中,却无人应答。
这情景。被正抱着一筐桃子要来送与他们的蒋大发看到,他立刻扔下桃子,拼了命的向前冲去,口中大呼:“小安!小安!安姨……”
然而,还未等他冲到小院,他的眼前一黑,只听到马车辘辘,小安绝望的哭声……
后来,他是被一场倾盆大雨浇醒,那冲天的火光。即使瓢泼的雨水都无法浇熄……
有人说,小安娘疯了,烧了村子然后上吊自尽。
有人说,他们母子就是灾星,他们所过的每个地方,都有枉死的冤魂。
有人说,那孩子的父亲,根本是个江洋大盗……
那些流言蜚语,蒋大发都不信,他知道。当他看到那带着死亡气息的马车之时,小安娘,早就被人勒死在了院中!
他不信,他不信平日里忧郁美丽的小安娘会忍心放火烧掉村子。他不信。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就像是糖人般的小安会是人们口中的灾星。他更不信,怎么一夕之间,好好的村子就化为乌有!
他,他连自己娘亲的尸骨都找不到啊!
蒋大发,是村子唯一的生还者。他,成了孤儿。
要生存,就要吃饭,要吃饱,才有力气,才有力气去寻找,杀害整个村子的真凶。
他那样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除了比一般孩子的个头高些,身体壮些,就像一个空心的萝卜,长得太急,心智却没有成熟。
如果不是,后来的某日,在一家肮脏的屠宰场,一如当年的那几名身着华服的男子找到了自己,也许,他会每日仍然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为了填饱肚子,在无尽的杀戮中苟延残喘。
再后来,他见到了当日的“小安弟弟”,然而,当他惊呼着扑向小安的时候,却被人从身后重重一击。
这一击,让蒋大发不由想起了当年,只是,这一次,他却是被人踢中了腿弯,向着曾经形影不离的小安跪拜行礼。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小安,就是当今圣上的第四皇子。
而安姨为何会带着小安流落在外,这是即使如今改名为“蒋清”的蒋大发,仍然不明了的秘密。
“蒋大哥……”当日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安,似乎就在那熊熊的火光中,化为了今日的安王。他举碗向着蒋清示意:“这杯酒,我敬蒋大娘!”
蒋清的眼眶顿时有些湿润,他不再推辞,同时举起酒碗:“敬两位母亲!”
酒味绵长,酒味苦涩,酒,是神,是魔,可动人心,可燃人情,可壮人胆,可灭,人命!
然而,再难忘的回忆,也只是过往……
“据你这些日子观察,那孩子,可是我们要找之人?”安王似乎无意识的拿起金樽,凝视着蒋清说道。
一时间,蒋清也回到了那个毕恭毕敬的臣子模样,“回殿下,微臣……”他思索了片刻,字斟句酌的说道,“殿下恕臣失职,那孩子,目前微臣仍难以确定……”
“如此……”安王的神情并不感到愕然,他微微向着蒋清一笑道:“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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