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看许郎中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可能情况不太好,可他跟他母亲一样,都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于是赶忙恳求许郎中一定要保住他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若是能保住,无论许郎中提出来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许郎中硬着头皮说他尽力,从眼前这个年轻的郎君那份儿急切和担心来看,许郎中真怕自己说出真话后,会挨上一顿暴打。
“老夫尽力,老夫尽力,三公子莫急,莫急。”许郎中脑门子都出渗出了冷汗,他急忙挥笔写下药方,然后交给萧弘,说把这方子上的药先煎给谢妙容吃,明日他再来……
交付了药方,许郎中接过孔氏让人捧上来的诊金,急匆匆地告辞而去。
萧弘就立即将药方交人去买药煎药。
在进去内室看谢妙容之前,他脸色难看地对孔氏说:“阿母,你也太着急了,做什么要安排什么通房,您让十五娘怀稳了孩子再安排不行么?我知道,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可是她肯定会心中难受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你称心如意了么?”
他说到最后,语气明显地冷下来。
孔氏不敢置信地看向儿子,嗫嚅道:“你……你这是在怪我,怪我害得十五娘这样?”
萧弘冷哼一声,道:“儿子不敢……”
“你这样是不敢么?明明就是在怪我。”孔氏眼圈儿都红了,她受不了儿子的这种指责,她成了儿媳妇有可能小产的元凶,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但是她还无从分辩。因为刚才许郎中可说了,儿媳妇谢妙容有可能是因为心绪不佳,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而这几日唯有一件事容易造成谢妙容心情不佳,那就是她这个当婆婆的往逸安居送了两个婢女过去,打算给自己的儿子萧弘做通房。
萧弘却不答话,一拂袖往内室里走去了。他脸上如罩着寒霜,且又满是焦急之色,可以想见他有多么担心自己的娘子小产。这也难怪,这是他跟谢十五娘的头一个孩子,他对这第一个孩子相当看重,可如今眼看着就要失去他,他不难过气愤才怪。
但是,许郎中可说了,也可能有后面两种情况啊,不一定就是自己给逸安居指派了两个通房造成的。孔氏本来想跟着进去提出这两点,向儿子辩解也许有其他的可能性造成了儿媳妇这种小产的危局。
孔氏往内室里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她想,此刻儿子很有可能正在安慰媳妇,她跟进去算是什么回事,而且儿子这会儿正在生她的气呢,她跟进去不是碍眼是什么。
想到此,她真是心里堵得慌。她认为,儿媳妇弄成这样,绝对不该是自己往逸安居送通房造成的。从她对谢妙容的了解来说,她觉得这个谢十五娘是心胸宽广大度的人,她那么聪明,应该不会钻牛角尖,想不开。而且,到底要多大的气,才能造成这样的情绪起伏,最后竟然弄得要小产?
孔氏摇摇头,把自己给撇清了后,她就想到郎中想到的其余两条,一是媳妇这几日受了惊吓,另外一条则是有可能吃了什么造成小产的东西。
要想知道这两条到底是不是造成儿媳妇这样的愿意,那就要好好了解这几天逸安居里面发生的事情。
于是孔氏立即吩咐身边的管事婢妇立即把逸安居服侍谢妙容的婢女,还有小厨房做饭的婢妇等全部带去逸安居旁边的一间空屋子,将她们看守起来,她一会儿要亲自过去审问这些在逸安居里面当差的人。
却说内室之中,萧弘匆匆走进去,径直走到谢妙容躺着的床边,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冷汗,看起来非常的虚弱。见到萧弘进来,谢妙容眼中一酸,忍不住就流下了眼泪。
“三郎……”她哽咽着向他伸出了手。
萧弘忙握住了她的手,再在床边坐下,安慰她:“没事儿了,十五娘,我回来了……”
“我们的孩子……孩子……我好害怕……”谢妙容紧紧攥着他的手,抖着唇道。她这会儿无比强烈地陷入了一种害怕失去孩子的恐惧之中。曾经她对于怀上萧弘的孩子,更多的是考虑自己的身体。而且她自认为自己都没有成年,都是个大孩子,根本没有必要那么早要孩子。可是这一次等到她怀上了,觉得肚子里面有了个小生命,那种要做母亲的奇异的感觉很快就征服了她,让她改变了想法。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想将生命奉献给自己孩子的想法,她一下子勇敢起来了,不再害怕生孩子会危险。可就在她将这新奇的要做母亲的感觉转变为喜悦和希望,而且还一日比一日多的时候,突然她的身体竟然会出现了这种要失去孩子的征兆。这如何不让她恐惧和焦虑,谢妙容突然一下子感觉无限的无助。简直比她刚穿越过来睁开眼那一刹那的无助感还要强得太多。
萧弘心中同样是觉着恐惧和难受,可他是男人,绝对不能将情感外露,况且他的妻子这会儿又这么无助。
他抬手用手掌给她擦汗,一边继续安慰她:“会没有事儿的,许郎中说了,好好养着能过这一关。咱们从来都不曾做过坏事,菩萨不会没眼的……”
谢妙容闻言心里却在打鼓,她想自己做过坏事吗?似乎将阿桃和阿竹逼得离开了丈夫,这算不算是坏事呢?但是,就因为这个,老天爷就要惩罚她,让她失去跟萧弘的第一个孩子,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过分?
“三郎,三郎,我,我……”她想将以前在建康修浴室,修书房,将阿桃和阿竹逼得离开了他的事情说给他听,说这是不是老天爷惩罚她想要他跟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十五娘,别说话了,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我想起来了,那一日,我跟你玩闹,你说到小白,我就装老虎吓你。你当时脸色都变了,还说现在不经吓了。想来,一定是我那一日吓了你,你才……才……”话未说完,萧弘的眼圈儿都红了,语带哽咽之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谢妙容睁大了眼,她脑子里开始迅速地去想丈夫萧弘说的这个事情,难道真是那天吓着了,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症状。那一天,她被吓得肚子里狠狠的一抽。本来她这一胎就怀得不稳,又处于最容易流产的月份。或者,真是萧弘说的这个理由。因为在其他方面,这几日她情绪不错,能吃能睡。就算婆婆送了那两个叫阿红和阿绿的婢女来做萧弘的通房,但是萧弘先前可是跟她通了气的,他说他会多在军营里呆,回来他去外书房睡,也不会在逸安居的内书房睡的。总之,他不会收那两个婢女做通房,她们在内书房也就是哄哄人的眼,装装样子罢了。等到谢妙容生了孩子,他依旧进她的屋子来跟她做恩爱的夫妻。所以,她并没有因为婆婆送了两个婢女来给萧弘做通房这件事情而生气。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个被吓,还有吃错了东西的理由了。
至于吃错东西,她觉得应该不至于吧。她每日的饮食都是阿豆和阿虫亲自负责的,还有那安胎药,也是她们两个看着煎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总之,这会儿她心乱如麻,也没有心情去细想到底这一次弄成这样是怎么回事。她只是不断祈求,自己的运气能好点儿,若是这一次能保住孩子过了眼前这一关,她一定多多做好事,多帮那些穷困的人……
看到坐在床边的萧弘如此难受,谢妙容反倒开始安慰他了:“三郎,跟你没关系,我想咱们的孩子经得住吓的,你想一想,你在战场上多威武,杀那么多胡人都不害怕,还有我也是个胆大的,你忘了我还在楼云寺挠过你呢,多大的胆子。咱们的孩子怎么会胆小,所以一定不是你。还有,这几日我也没有为了阿姑送婢女来给你做通房生气。这一定是我,我吃东西不小心,动了胎气才这样……”
“十五娘!”萧弘一把抱住她,“你别说了,一定是我,是我……”
“说了,不是你,就不是你,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看了难受。”
萧弘赶忙把眼角溢出的泪给悄悄的擦掉,道:“十五娘,别说了,让我今晚陪着你,陪着你撑过去。许郎中说了,要是今晚你能撑过去,咱们的孩子就会没事。我看你面色难看,你别说话了,睡会儿,我在你身边陪你。”
“嗯……”谢妙容苦着脸点头,实在是她这会儿肚子里那坠痛感十分强烈,一阵阵如同潮水般漫上来。她需要拿出很大的体力来应付这疼痛,说话都费劲儿。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谢妙容累极,终于是睡过去了,可是她睡得非常不安稳,一直在做梦。这些梦都很糟糕,梦中她不是限于无法走出去的困境,就是梦到一些生离死别的场面。一个梦连着一个梦都是这样,最后,她梦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喊她阿母,她高兴地把他抱在怀里亲着,可小胖团子要跳下地去走,她就把他给放下去。谁知道一放下去,他就跟人参娃娃一样,一下子钻入地里不见了。她赶忙拿手去扒开泥土找他,可是她双手挖得鲜血淋漓,也没有找到他。她心里充满了失去孩子的恐惧和悲伤,坐在那土坑跟前嚎啕大哭……
她一下子哭醒了,双手乱抓,口里叫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十五娘!十五娘!我在这里,没事儿,没事儿!”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抓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一个她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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