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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无悔 (浅浅烟花渐迷离)


丁小蝶...不,应该说是楚服,脸上浮出了怒意。不过我手一转,剑刃沉进她肩胛骨里,见她面露痛色后我才冷了声再问:“现在可以聊一下你给宋钰下的蛊要怎么解了吗?”问完就将剑尖又往下压了压,血色从她肩处衣料没出。
但没想她却反问:“他的蛊不是已经解了吗?”
“胡说!”我脱口而斥,可在斥声出来的同时心中打了一个咯噔,楚服的神色里像是也有困惑,可从宋钰那得知她性情狡诈多诡,我一时间也分辨不清真伪。
果然,她眼神闪烁了几下后就阴森而笑起来:“哈,看来是我高估了他,还以为他竟懂我巫蛊之术,现在他是不是全身发黑、奇热难忍?”
我微眯起了眼,宋钰的情形与她口中说得完全不同,他除了身体发冷和嗜睡外,哪里有什么全身发黑与奇热难忍的症状?不过我不能小觑了楚服,很可能她是故意诳我。于是略一沉吟,我道:“是又如何?你快把解毒的法子说出来,否则我手沉。”话落故意再压了压剑,对她我当真不会手软。
楚服痛哼出声,满目都是凶光粼粼,她恶狠狠地道:“你杀了我就别想救他!情蛊一种,永难休。他此生都将听令于我,也离不得我半步,我若死,那么他必将受万虫噬咬之苦。”
我倏然间觉得周身发凉,对蛊术在这之前毫无所知,可头顶那隐隐的作痛仍在提醒我是怎办邪恶歹毒的东西。可这情蛊更要比我中的蛊毒还要厉害,种入就是一生。
等一等,楚服最初觉得宋钰的蛊已经解了,还说以为他竟懂巫蛊之术,就说明其实这蛊还是有办法可解的?
正在寻思着如何从楚服口中套出解蛊之法来,突听身后清淡如流水的嗓音悠悠传来:“要不要试一下,你死后看我会不会受万虫噬咬之苦?”我惊转回头,门边,宋钰一身浅白不知何时倚着门框,远远望去,像是一整块的和嗔白玉,细笔写意,流泽无暇。
他的眸子淡然看过来,像是微敛的古井潭水。无喜色,亦无怒色。只是抬起眼轻描淡写又似若无意地缓缓悠悠:“无悔,砍了她一条手臂,试试看我会不会受挟制呢。”
啊?真砍?我在犹豫。
“砍!”突的扬声,把我给吓了一跳,手上下意识地当真使了力,只是我使的是剑,不是刀。剑刃虽利,也利不过刀刃,随着楚服的一声凄厉惨呼,我的剑削入她的肩膀却再难下去一分。想到什么,直觉回头去看,见他不止面色未动连斜倚的身姿都没变,依旧那么安然而立于那。楚服在那忍着极痛失声而问:“你难道没有一点痛觉?”
他笑,眉眼浅舒,唇角微扬,带着一抹浅讥:“二十年于我是一段淬炼,于你却是钝化。你健忘到连之前被自己蛊毒反噬都这么快忘记了,呵,楚服,你老了。”
人这一生,其实惧怕很多事,有人怕离家,怕亲友故,怕爱人散,也有人怕死后不得善终,怕生则不如死,而对于楚服来说,怕老无疑是她的致命伤。
所以在宋钰一句“楚服,你老了”后,她的身体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面上揉合了各种复杂的神色,从痛楚到惊惧。宋钰缓缓走来,在我身旁顿停,突的就来按我的手,整把剑顿时又被按下了一寸,清楚听到骨骼碎裂声伴随着惨叫而起。
我怔怔看着他,俊美依旧,半垂着长睫,神色静如平淡无波的湖面,看不出半丝动荡,可眼底却有敛藏不去的残意。他又迈进一步,弯下腰一点一点凑近楚服,我在侧旁清楚看到他的眼中渐渐透出一丝诡异的深邃和越来越深暗的色彩,“如果我说你的蛊对我完全无用,你信吗?”楚服睁大眼,满目不信,可似乎想到了什么,渐渐的眼中流露出惊骇来。
这般场景看得我有些懵懂,明明他们之间没有更多的交流,也明明我就在旁听得清楚,却好似错过了什么。就像是宋钰的一些意欲传递的意思,已经成功地抵达到楚服那。
所以他直起了身,浅淡的笑容里有了几分满意,然后在下一秒,突的将我的手用力而拽,生生把那柄剑给抽离了出来。即便...即便这剑是我削进楚服的肩膀的,此时听着那抽离骨肉之声还是心头惶惶,这一次,楚服直接眼皮一翻,痛晕了过去。
“无悔,我们走吧。”耳畔,轻松的语调。拽着的手没松,直接拉了转身,可剑尖划在地上传出刺耳的声音,他停步低眸看了眼,嫌弃地说:“脏了,不要了。”
我没动,他伸过另一只手来掰开我僵住的手指,等哐当一声响后,他来捋我的发,我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情绪,竟然往后微仰避开了。他怔看着顿在半空中的手,空间凝固,好一会眸光略转着看过来,我的心头一颤,那双最熟悉的黑眸竟没有半点温色,就如他此刻握着我手的体温,平平缓缓,铺天盖地。
“子渊......”我失神而唤,主动去抚他的眼,“这里不该是这样的。”说这话时,身体的深处在钝钝地疼,为他。
这世界将他如此苛待,却也能心性安然于斯,淡薄名利,与人无尤。只是这次,遇见了置他和亲人于死地的楚服,他淡然不了了,尤其在我将他陈年旧往挖出来后。
就像是一块藏得很好的顽疤,不去碰,就沉得越深也不会觉得疼,可如今不但是去碰了,还将它从极深处挖出来再撕裂而开。怎么让他不疼不恨?终以致生出偏执、疯狂、绝望、痛苦各种情绪,于是就有此刻敛不回去的冷绝气息在弥散。
突的手被拽落,随而拖着往外走。速度奇快,我都被拉得趔趄,他脚下略顿,手改为来揽我的腰。等到走出内室,又走出大门,掠过云星恨与诸多人身旁时,我才恍然而想他的轻功竟然精进如此,已是能带着我疾步如飞了。
没一会就出了村头,我尽量让自己跟上他的脚步。被那蛊虫一害后,内力始终不继,很难说服自己承认轻功暂时都矮他一截了。
我正胡乱想着这些,突的腰上紧揽的手一松,若不是被他扶了一把,铁定依着惯性一头栽进地里去了。目光环看四下,发觉此处似乎上回我与他来过,还一块坐在前面的田埂上呢。
“子渊,我们来这做什么?”我本纳闷地回头而问,不防撞上他狠狠看我的清撩眸光,以及根本没有敛藏的怒色,不由心头一怔,失语在那。
喜怒不形于色,向来都是他的标签,而眼下,他却将情绪展露无疑。甚至觉得那看我的眼神,像如临大敌,而我就是他的那个敌人。
惴惴不安地想:是我...惹怒他了吗?


119.心头的顽疤

只见他挑起了眉,一字一句道:“我不该怎样?不该将那楚服劈断肩骨吗?无悔,我已经将那些决定烂掉的东西都说给你听了,你却还不信我,非要再去寻她来问。你要知道缘由是吧,那我源源本本全都告诉你。楚服对我下的蛊是下在酒杯上的,她每日来,早已留意哪些杯盘碗筷是属于我之物。酒是催服的药,蛊一碰到酒精,就会加快异变。可是,可是她不知道我对蛊早已免疫,无论她种的什么蛊,进入我身体里就会被化去,短时间内蛊毒则就浮于表皮之上,所以她那一抓,指甲抓破我的肩膀,却被她自己的蛊毒给反噬了。这世道太过不公,我对任何人都可存善念,可是对楚服我只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楚服五指抠进他左肩之内,留下几个血窟窿,刚刚用剑削去楚服的也正好是楚服。我张了张嘴,话没出来就又被他抢声了去:“你是不是又想问为何我会对蛊毒免疫?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因为我以身养蛊长达五年,那些蛊毒早已融化在我血液里!”我再忍不住上前将他拥抱,手指紧紧拽着他的一片,大声说:“子渊你别再说了,我不去追根问底了。我信你,一直都信你,只要你说的我全都信。去找她是因为你这几天每日睡得太久了,又全身发寒,以为是中了她的蛊没好。”
再没有人能让我如此心疼了,他在扬声而诉这些过往时眼睛发红,可却空洞地让人发慌。之后就一动不动,时光似乎在他身上风化了,许久许久,极怅然的表情,开口轻轻问:“你真的信我?”毫不犹豫地猛力点头,从未不信,即便有过迟疑,我都一直信他。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眼神里的空洞也渐渐被温色代替。叹息从他口中溢出,垂了眸,语气释然:“无悔,是我太过激动了。”
他拉我又坐在了田埂上,将我揽在身前,细诉传进耳内:“你可能以为我身上的蛊是楚服下的吧,其实不是。那年姨娘为保我,几乎日夜将我藏匿床板底下,使我不见天日,只在深夜无人时才放我出来,给我用食。后来,她被楚服当成了人蛊,我在床板底下听着上面翻滚与呻吟,觉着自己的神经也被带进了那痛苦折磨里,感同身受的痛。再后来,姨娘就几乎疯了,我亲眼看到她用刀生生将在自己血脉里游走的蛊虫给剜出来,也看到那些虫子因为挑不干净而再次钻入身体里。”
说到这他沉沉的笑,夹着压抑的痛,“你一定想不到一个五岁的孩子会在可怜的女人痛苦的哀求声中拿起刀,姨娘是求了结生命,但我做不到,刀挥向的是那些恶心的蛊虫。姨娘取不出够不到的位置,我来帮她取,无所谓天赋,只在于下不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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