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昨个夜里,有人闯进了祭神阁,”玉罕睨下视线,眼里的冰冷和狠绝让阿萦颤了一下,“你确定你一直跟她待在一处?”
“我……”
“想清楚了再说,别到时候给别人当垫脚石,害死自己。”
此时此刻,同苑住的三个姑娘都听到响动,见到玉罕一行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有心凑热闹也都吓得没敢露面,纷纷隔着琐窗张望外面的情况。却瞧着玉罕径直奔着东屋去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知道那小白莲犯了什么事,惹得玉罕冒着倾盆大雨过来抓人。
北屋的少女扶着窗棂,一直到外面没动静了,招来伺候的奴婢,“玉腊,出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外面的雨势一阵强过一阵,斜扫着地面,将青石板冲刷得一片清寒。隔了许久,北屋的寝阁门扉被推开,小奴婢将伞收了,走进了屋。
翘头案前,月弥拿着花剪,对着大蓝瓷瓶里的花枝修剪。
玉腊上前悄悄道:“打听出来了,是祭神阁出事了,现在里里外外围着人,看样子事情不小。”
月弥没出声。
玉腊接着道:“东屋的玉恩姑娘被带到了穿香殿。”
“咔”的一下,月弥将一根花茎掐断,轻轻一抖,上面的花瓣落下来几片。
朱明月被带进穿香殿后,那两个粗妇一撒手,直接把她扔在地上,手肘磕在石砖上,疼得她鼻子发酸。厚重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阖上,有些晦暗的光线中,朱明月抿了一把额头的发丝,身上被雨浇得湿漉漉,裹着的外衣上也蹭了几块泥。
等玉罕走进殿来,殿内的少女正坐在地上绞头发。
“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谁惹玉罕姑姑不痛快,外面大风大雨,姑姑怎么也不去歇着。”
玉罕眼中露出凶狠之色,“歇着?我倒是想歇着,偏偏有人不安生!”
“那姑姑为何把我抓来……”少女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又有些猜测地问道,“……才不过短短几日,您不是要过河拆桥吧?”
点亮的烛火照在她脸上,满身狼狈,却无损那精美的面容。青丝如瀑披在肩上,凝肤胜雪,红唇如绯,一双美眸盈盈清透,整个人犹如一株雨打过的海棠花,无辜而无害,纯美得令人屏气凝神。
玉罕看了她一会儿,发出冷笑道:“我这个教习姑姑向来一言九鼎,我说过不去告发你,就绝不会食言,但你果真是混进府中意图不轨之人,我也不能放过你!”
“姑姑这话从何说起?”
“昨夜,祭神阁遭到了严重破坏,千万别跟我说,与你没有关系!”
若不是有巡夜的奴仆听到响动,跑过来查看,见到祭神阁内有火光,当即砸开了门锁进去将燎着的帷幔扑灭了火,说不定整个祭神阁乃至神祭堂都会被大火蔓延。等她带着人急急赶到,就见祭神阁里犹如暴风过境,帷幔烧掉了大半,神龛里的供奉都不见了,祭案上,只剩下三座光秃秃的神像,脑袋掉在地上,其中一颗头还被砸碎了。
“祭神阁遭毁,神龛被盗,神像斩首……无论哪一条都是触犯勐神的大罪,杀你一千次都不够!而你还敢纵火烧屋,真是好大的狗胆!”玉罕咬碎银牙,满腔怒火像是随时会汹涌而出。
朱明月一怔,“……昨夜?昨夜我没出过房门。”
少女懵懂的面容,让玉罕嗤之以鼻地厉笑,眼神愈加恶狠狠地盯着她:“伺候你的那个侍婢刚刚已经招认了,昨日夜里她不知何因睡得很死,根本无法为你提供一直在屋内的证明。你在不在弱水阁?是不是趁着那侍婢打瞌睡的时候,匆匆出门又匆匆回去,谁知道!”
“那么也就没人知道其他几个姑娘,会不会这么做。”朱明月从冰凉的地面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抚着裙裾上的褶皱,“比弱水阁离这里更近的,是穿香殿、是暖堂西厢,西厢里住着那么多人,玉罕姑姑为何一口咬定就是我呢?”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伺候的奴仆下人,谁规定出了事,就一定是待选的祭神侍女做的。
“可只有你偷了钥匙!”
玉罕一指朱明月,那几个字如同牙缝中挤出来的。
天幕中蓦然几道银光撕裂了静寂,紧接着半空里突然落下一个炸雷,巨响炸裂,劈碎了穿香殿外的几串风灯。外面顿时响起奴婢受惊的尖叫声,几个胆小的,更是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雪亮的闪电在一刹照亮了屋内对峙的两人,朱明月唇角微弯,轻轻摇头道:“玉罕姑姑贵人多忘事了吧……那枚钥匙,我不是已经交给姑姑了吗……”
玉罕听到她的话,脸色陡然变得更加难看,大怒道:“你还敢说,贱人,我是让你去偷雅莫的钥匙,可你却背着我,不止拿了一把!”
涂着丹蔻的手指再近一寸,就会戳到朱明月脸上。
朱明月却像是丝毫没察觉对方的凶狠杀意,低了低头,道:“姑姑可别冤枉我啊,那钥匙明明就是玉罕姑姑让我去偷的,在我拿到之后,自然是交到姑姑手上。否则……没有玉罕姑姑的提点,我又怎么知道哪一把该拿,哪一把不该拿,哪一把,又是能够打开祭神阁大门的呢?”
由祭祀巫师掌管的钥匙,有十八枚之多,串联在一处,每三把钥匙的形状相同,钥匙柄上既没有錾刻也没有任何标记,除了累年主持过神祭的男巫女巫,外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哪枚钥匙开哪里的锁。如果不是有玉罕这个内鬼,事先铸造了一枚形状相似的钥匙,让朱明月在迷晕雅莫之后,以假乱真偷偷换掉,雅莫马上就会发现钥匙丢了。
玉罕被戳中了软肋,脸色顿时铁青,怒吼道:“你胡说八道,我让你偷的是那窗扉形状的钥匙,根本不是祭神阁的,而是专门用来开启神庙石窟的!”
她安排了机会胁迫她去偷钥匙,她可倒好,给她来了一招黄雀在后。
尖厉的手指,十根指头狰狞地张开,显然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掐住她。
眼见着玉罕要行凶,朱明月往后退了几步,冷静地站到矮案后面,不轻不重地说道:“……全都听仔细了吧,她可是不打自招了呢!”
伴随着少女的话音,殿门突然“砰”地一下被撞开,从外面冲进来两个持刀武士。玉罕的动作被打断了,一个怔愣之后,怒不可遏地斥道:“你们是哪儿来的不谙事的狗奴才?这里也是你们能进的吗,都给我滚出去!”
裹挟着冰冷的雨丝,两名武士状似未闻般,两三步逼到玉罕跟前,不由分说反拧着她的手,一左一右把她给架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你们……竟敢对我动手……”
“蠢货,不认得我是谁了吗?应该抓的人是她……赶紧放开我、放开我,听见了没有!”
在殿外守着的分明是几个粗妇,是她玉罕的人,怎的忽然间会有武士进来?还直接冲自己来了!玉罕厉声怒骂着,与抓着她的武士揪扯在一起,满是被冒犯的惊愕和愤怒。须臾,却见北墙的位置忽然亮光一闪,那半扇山水背屏的旁边,墙面开了一扇小门,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从里面施施然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艳到了骨子里的女人。
美得蛊惑,媚得绝望,却恣意嚣张咄咄闪耀,像是一望无尽的荼蘼,带着自身的傲气,盛放得火红欲烈。略黑的肌肤,是极端紧致的细滑,一双妩媚凤眼,在夜中似莹莹生辉;一袭洒金镶滚的高腰筒裙,贴身宝蓝色小锦衫,勾勒得丰胸细腰,长腿翘臀,几步走来摇曳生姿。
“……夫、夫人!”
玉罕脸色刷的变得惨白,怎么会是刀曼罗?
玉罕猛地看向朱明月,目光几经变幻,蓦地大喊道:“夫人,您别听这小贱人胡说,她是为了洗脱自己毁坏祭神阁的事实,才刻意往奴婢身上泼脏水,奴婢从不敢忤逆您、背叛您!”
玉罕说罢,张嘴狠狠咬在武士拦住她不放的手,趁机甩开了武士的禁锢,扑通一下扑跪过去。
两个侍婢搬着一张铺雪裘背雕的太师椅,跟着从北墙的门扉中出来,然后摆在殿中的位置。女子斜着身子在太师椅上坐下,高高地翘起一只薄如金箔的尖头绣鞋,以慵懒至极的嗓音道:“来,我的教习姑姑,亲吻我的脚趾。”
玉罕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卑微而虔诚地匍匐在女子脚边,双手捧起她的纤纤小脚,没有丝毫的犹豫,张口含住腻如温玉的大脚趾。
啧啧的吮吸声,在殿内响起。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外人,朱明月被这一幕给镇住了。玉罕还是那个玉罕,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妆容不俗、衣饰鲜亮,显得冷面高傲不假辞色,却没人想象得到这样的她,居然跪在地上,捧着一个女人的脚趾吻吮着。哪怕这个女人是整个元江土司府的女主人——刀曼罗。
像是被这样的顺从取悦了,刀曼罗抬起手,抚摸着玉罕的脸,“乖——”
那一个字妩媚悠长,像是哄小动物的语气,说不出的高高在上。玉罕吻吮完,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尖头绣鞋,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眼巴巴地望着她:“夫人,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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