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要找那周通?”灵九拉着绿萝的袖子,一脸踟蹰。
“周通是周副将的儿子,少奶奶让我去问他些话。”绿萝笑得和煦,她拉住了灵九的手,说道:“灵九妹妹白日跟楚衡一道去见过周通,想来认得那地方在哪儿,就委屈你给姐姐带个路了。”
灵九哪敢让绿萝去问周通的话,且不说那周通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便是他什么也不知道,灵九也不敢冒这个险。若是让绿萝真问出了什么,可就要坏事了。
灵九看了眼山路的方向,又转头看向绿萝:“这天色渐暗,山道又泥泞难走,不如绿萝姐姐就在这袖坊等着,灵九去帮姐姐将周通接回来,到时候有什么问题,让少奶奶当面询问,岂不是更好?”
“你也说了,夜路难走。”绿萝颦眉,摇了摇头:“还是咱们一起去,在路上也能有个伴儿不是?”
灵九闻言,也知道绿萝是定然要亲自走着一趟了,她迟疑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这样也行,我回房去取个斗篷,姐姐在这稍等片刻可好?”
绿萝点了点头后,灵九转身便向着袖坊里面跑去。
秋风瑟瑟,又适逢多日连绵阴雨,这山上甚是阴冷潮湿。绿萝在屋外站着等灵九,不一会便开始全身发冷起来,她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子,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臂,盯着那袖坊的门看,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灵九才披着一件黑色的棉布斗篷从袖坊内出来。
“怎么这么久?”绿萝早就有些不耐烦。
“离府匆忙,又哪里有斗篷可以御寒呢。”灵九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另一件斗篷递给了绿萝:“我从王爷手下的兵甲那里借的,绿萝姐姐快披上吧,这风寒料峭,若是姐姐病了,少奶奶怎么办?”
绿萝接过斗篷,发现这斗篷上尚有余温,便晓得是刚从别人上山脱下来的,还有股子男人的汗味。绿萝心里虽然不喜欢这感觉,可终归有斗篷比没有斗篷要强多了,她冲着灵九笑了笑:“多谢灵九妹妹了。”
“都是服侍少奶奶的,谈什么谢。”灵九伸手帮绿萝将披风披上,笑语妍妍:“咱们下山去吧。”
两人结伴下山,那边楚衡也提着酒壶从藤酿潭回转了,正好瞧见这二人的背影。站在袖坊的台阶上,望着她们下山的背影,楚衡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忽然大惊失色。
“糟了,都怪我多嘴,害了周通了……”
楚衡跺了跺脚,迈步就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她左右瞧了瞧,虽然四周没人,可楚衡却总觉得这袖坊四周该是有人盯着梢的。楚衡为了掩人耳目,装作甩鞋子上沾的泥土的样子,再次跺了两下脚,见鞋子上的泥巴干净了,她才回到了袖坊门口,进门又从柜上提了一壶藤酿,装作悠哉悠哉的样子晃晃悠悠出了门。
先是缓步往林子里走着,直到再看不到袖坊的门,楚衡才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这山路她不熟,可好在她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白日走那一遭,她早已将这山路熟记在心,如今趁着夜色将至,她竟凭着脑中印象,舍了大路不走,在林间穿梭起来。
“去刺杀周通的人定然会早灵九绿萝一步到达,我若想救周通,不但速度要比灵九绿萝快,还要比那去刺杀的人快……”出了林子,楚衡一头便扎入了灌木丛中,这大片灌木中本就没有路,灌木中还到处生着虎刺一类的植被,楚衡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子,一边拨拉着灌木,一边努力的往前钻,虽然身上被灌木划伤多出,手上更是没了一块好肉,她的速度却丝毫不见慢,倒是比行在平路上还快上一筹。
“不能慢,走灌木丛就是为了路程短,可若是被这些灌木绊住脚步,倒还不如走在山路上速度快些……”楚衡瞧了眼将手背上刚扎下去的一撮硬刺,也不伸手去拔,只继续专心往前走着。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只留下天边一层如火的晚霞。楚衡出了灌木丛,又一头钻进了白桦林,一路疾跑,眼瞅着便要到周通住着的山洞的时候,忽然有人叫她。
“楚姑娘?”楚衡身子一僵,心道自己已经努力避过下山兵甲的巡视点了,怎么还被人看到了。
“楚姑娘,在下周通啊。”周通手里拎着一只尤在往下滴血的兔子,健步如飞的朝着楚衡走了过来。
“你还活着,这太好了!”楚衡回身望向周通,由于力竭,不小心跌倒在地上。
“楚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了?”周通吓了一跳,三两步便到了楚衡眼前,蹲下身子,一张大圆脸紧张兮兮的看着楚衡,鼻子下那两撇小胡子尤为好笑:“姑娘怎么这般狼狈?”
“我没事的,只怕你父亲会是有危险……”楚衡一边顺着气儿,一边打量着周通,注意到周通腰间挂着一把长刀,楚衡心里这才稍稍安定。
姬城匆忙间根本派不出什么像样的刺客,若是这周通武艺尚可,手中又有兵器,或许他还可以救他父亲一命。
“我爹没事的。”周通咧开嘴笑了:“多亏了楚姑娘的解毒丹,我爹吃完那药不过片刻便醒了过来,只是他好几日没吃什么东西了,便只嚷着嘴里淡,我这不是给他打野味去了么,你瞧,多肥的兔子!”
周通将手里血淋淋的兔子往楚衡面前一递,可楚衡却那满身是血的兔子被骇的脸色白了一下,周通见状忙将兔子别到了身后,一脸尴尬:“是在下鲁莽了,忘了楚姑娘是个姑娘家,应是怕血的。”
“收好你的兔子,别插嘴只听我说吧……”楚衡摆了摆手,止住周通的话:“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会儿世子爷已经派人下山来了,他是想要了你们父子的命。而此时山路上,还有一个丫鬟同白日你见过的那个叫灵九的一同下山,你若想要你爹活着,就一定要撑到灵九和另一个丫鬟到达的时候。”
☆、086 醉酒
“姑娘的意思是,我爹现在有危险?”周通猛地起身,手抚在了腰间的长刀刀柄上:“谢楚姑娘提点,在下先走了,若是在下能活过今晚,来日定当报今日的恩情!”
“我还没说完。”楚衡蹙眉,压低声音又嘱咐道:“……”
“楚姑娘的话在下定然谨记在心。”周通郑重的朝着楚衡行了拱手礼,转身便飞奔而去。
楚衡见周通跑远了,便撑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眼自个这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她一边拔着扎在身上的刺儿,一边沿着来时的路往袖坊走。
夜空中星光璀璨,可见度还算高,楚衡将自己刚刚不小心挂在灌木丛中的衣服碎布捡了出来,又绕过灌木林行走。她从袖坊出来的时候,将自己从柜台取出来的酒放在了不远的林子里,这会儿她又到林子里先取了酒壶,抱着往后山行去。
世子爷姬城现在就在袖坊中,楚衡要想掩饰自己这一身衣衫的破烂与狼狈,躲过姬城的耳目,今儿晚上也只能装醉撒酒疯了。
绕过袖坊,到了后山藤酿潭,楚衡先是借着星光,一点点的将身上的倒刺都拔了下去,又怕拔的不干净,便在距离藤酿潭不远处的一小片灌木丛里踩上了几脚,弄成凌乱不堪的模样,将衣服的一段碎布挂在了虎刺灌木上,这才提着酒壶又回到了藤酿潭边儿,借着漫天星光,望着一池潭水潋滟波光,一口一口饮着壶中酒。
楚衡有种预感,今天夜里,姬城一定会来找她。
壶里的酒很快便见了底儿,楚衡却越喝眼睛越亮。她想起世子爷刚回藤城的时候,大夫人处死的那些青岩阁里的丫鬟,想到与她交好的丫鬟银珠。
后来,银珠为了救她而死,银珠死后,楚三因为她被二公子劫持。楚衡为了救楚三,便设计二公子跟谭嫣儿一场厮混,本想借此搅黄了这桩婚事,让谭嫣儿不得已许给二公子,楚衡便可以救出楚三。可没想到这洪水一到,一切都已是徒然,而楚三,想必此刻也是九死无生了。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爱恨生死,皆因为这藤王府的蓬勃的野心。藤王、滕王世子,这些站在原本已经站在权利巅峰,却总想着更进一步的人。
楚衡第一次见到姬城,她觉得姬城像一柄剑,飒爽锋利,是纯粹的武人。后来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她觉得姬城内直外刚,性情敦厚中正,是真正的君子,是她楚衡喜欢的人。
再后来,江堤坍塌,洪水漫天,楚衡的心也跟着塌了。
这整个藤城的百姓,一条条鲜活的人命,都跟着这卷着黄沙的江水一道,流逝,消退,填入了无底洞中。楚衡眼中的这个亦武人亦君子的心上人,这个她喜欢至极的人,也一夜之间从浊世佳公子变成了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
楚衡缩在袖坊的这几天,山下是洪水漫天,她只能守着夜夜漫天月光,抱着一坛藤酿酒,一饮到天明。日里睡夜间醒,她原本是想借酒消愁,可却总是越喝越清醒。每每站在藤酿山巅,俯览整个藤城的时候,看到脚下这一片河泽,闻着风里传来的腥臭,她的心一次次撕裂,一次次结痂,一次次再撕裂。
“这样的人,若是登得大宝,这黎明百姓又有什么活路可言。”楚衡将空空的酒壶扔到潭水边儿,自己身子一栽,在大石头上躺了下来。
夜色愈浓,星光渐暗,月亮升上了当空,藤酿潭好似笼罩在一层雪白的轻纱中,迷离醉人。楚衡歪在大石上,竟是已然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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