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生接过酒壶,随手晃了晃,那壶里的酒竟然一滴也不剩了:“这藤酿味道辛辣冲鼻,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倒喜欢这种酒。”
“衡儿不善饮酒,喝别的酒总是一两口便醉了,偏偏这藤酿,人越喝越清醒。”楚衡站起身来,冲着苏云生做了个揖:“衡儿现在要进去再取一壶藤酿,苏公子的救命之恩,衡儿记下了。”
苏云生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楚衡转身进了袖坊,苏云生这才站起身,俯视着山脚下那一片泽国。他看了一会,迈步下了台子,沿着台子绕了一个圈,走到了北面面朝官道的地方,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单筒望远镜,往那官道上望去。
“路完全被水淹没了,若是没有船,根本过不去……”苏云生眉头微皱,眼瞅着约定的时间便要到了,世子爷这会怕是已经在官道上了。
离高台不远处,楚衡依着窗户,看着正拿着单筒望远镜打量官道的苏云生,眼底怒气翻涌:“只是喝个酒,还是夜里出来的,他还带着单筒望远镜,好生蹊跷……”
水围了藤酿山三天,到了第三日,藤城的地面建筑才堪堪露了个尖儿来,大水已经开始退下去了。
楚衡这几日总是夜里醒着,白天补觉,她唯一的消遣便是趁着月色溶溶,坐在高台上饮一壶藤酿酒。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短暂了忘了山下的惨状,不去想为何好好的大堤忽然间摧拉枯朽,轰然坍塌。
这日夜里,月朗星稀,如雪般寒凉白亮的月光透过窗棂映入卧室来,照得一室清明。楚衡在软榻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山里的夜也是喧闹的,藤酿山夜里的喧闹却不止虫鸣蛙叫,如今这山自半山腰往下聚集了不少难民,那难民喧闹的声音夜里也不曾消停过。只是怪的很,那些难民从来不往这山巅上来,楚衡也未曾动过去半山腰的心思,她每日只遥遥的听着哭声,便已然好似大石压在了心上。
从软榻边儿上取来酒壶,随手晃了晃,这壶藤酿还是满的。楚衡将酒壶别在腰上,尤觉得一壶不过瘾,便起身在架子上又抱了一坛子,这才步履轻飘飘的出了门。
昨儿晚上楚衡在袖坊后不远的地方发现一方深潭,这深潭名唤作酒酿潭,听说那深潭的水是袖坊酿酒用的水,水质甘甜自不必说,最惊奇的便是这酒酿潭水底下。由于潭水清澈无比,站在潭水边儿便能看到潭水极深处,那深处有一黝黑洞穴,不知通往哪里,酒酿潭水便是从那出洞穴涌出来的。
楚衡这会儿又想到那深潭,便捧着酒坛子往酒酿潭走。月色如洗,潭水边儿倒是不见蛙鸣,楚衡选了个干净平整的大石头,刚要将手里的酒坛放下,脚底下忽然踉跄了一下,绊到个软乎乎的东西。
“嗯……”那软乎乎的东西出声了,楚衡低头去看,确是个穿着锦褂子的中年胖子。那胖子生的白的很,长长的睫毛圆头鼻子,两片厚唇上挂着两撇八字胡。胖子似乎在发热,他嘴里哼哼唧唧,借着月光还可以看到他面色上不正常的潮红。
楚衡弯腰伸手在胖子额头上抹了一下,触手烫的惊人。
胖子倒下的地方山风很大,又挨着水潭,实在不适合病人,而此处离着袖坊又着实得走上一会儿,胖子体重这么大,楚衡是万万驮不动的。
“喂,你老实在这呆着,我去找人……”楚衡推了推那胖子,胖子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用后背冲着楚衡。胖子后背的锦褂布已经烂了,露出肥厚白嫩的半面背。
楚衡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胖子的后背。月光明亮,胖子后背上那藤蔓的刺青尤为刺目。藤蔓刺青是藤军将士特有的标志,可瞧眼前这胖子这身材,楚衡真的难以相信胖子是藤军中人,他看上去倒更像是个酒肆饭馆的老板。
楚衡转身往袖坊走,她原本想找苏云生帮忙,可回到袖坊后她找了一圈,却便寻不到苏云生的人,楚衡便唤了两个袖坊值夜的伙计,回到酒酿潭将胖子背了回去。
胖子这烧来的凶猛去的倒也是快,一副药下去,便发了汗,第二天早上就能下地行走了。
“不知小姐怎么称呼?”胖子换了一身金黄色的锦袍,满脸堆笑的弯腰看着楚衡。
“姓楚。”楚衡伸手示意自己对面的位置:“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敝姓周,周通。”
周通在楚衡对面坐下,瞧那动作规规矩矩,倒是极其有礼。
楚衡随手拿了一壶酒递给他,周通却赶忙摇了摇手:“我这烧才退,喝不得这酒。”
楚衡见周通不喝,便自己将酒拽了回来,拧开壶口,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随后又伸手拿起酒杯,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问周通:“你是藤军中人?”
周通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想必楚姑娘是看到在下后背上的藤军刺青了,在下勉强算是藤军中人吧。”
楚衡皱了皱眉头,不晓得这“算是”是什么意思。
周通连忙解释道:“这藤军是藤王私军,兵甲是世袭传承的,我的父亲是藤军里的一个副将,我成年后便自然而然的进了藤军,可我却并不善战,虽然父亲身居高位,我却一直只能当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平日里做的事基本围绕着藤军的后勤,管管粮草账册,可笑我半生戎马却没怎么拿过刀……”
楚衡点了带你头,眼中疑惑之色愈重:“周先生是如何会昏倒在酒酿潭水边的呢?”
“这说来话长……”周通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三日前洪水突来,彼时在下同在下的父亲一同在藤王府吃酒席……”
☆、080 马车
藤王府世子爷的大婚,周通的父亲是藤军的副将,自然是要参加的,周通的职位卑微,虽然没在宴请单子上,倒是借着他父亲的光,也进了藤王府的宴会厅。
“我酒量小的很,酒德又不好,便没怎么喝酒。”周通越说面色越难看:“我父亲是个能豪饮的,虽然父亲年过五旬,可酒量依旧不减当年,藤王府藏酒又都是罕见的佳酿,那天夜里,我父亲喝得伶仃大醉,洪水来的时候,我根本叫不醒他,情急之下我便掀了个桌子,将父亲驮到桌子上,推着桌子伏在水面一路往北游……”
“宴会厅里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周通闻言沉默半晌,才一脸沉痛的开口:“早在洪水来临前,宴会厅大多数人已经喝到桌子下面去了,虽然藤城临江靠海,藤城人水性一向好,可那洪水来的迅猛,人又已醉的无法起身,怕是真的少有人生还……”
周通的话一落,楚衡身子猛然僵住了,她里的酒杯倏然跌落,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楚姑娘?”周通疑惑的抬头看楚衡:“姑娘莫不是也有什么亲人在那场宴会里?”
楚衡摇了摇头,低头默不作声的去捡碎掉的瓷片。
周通叹了口气,又说道:“我知道姑娘必然出身富贵人家,在这一片混乱中,尚且有实力能封锁得了半边藤酿山,不让山下难民冲上来……”
“你说什么?”楚衡捡碎片的动作放慢下来,疑惑的问周通:“你是说,这藤酿山山巅被封锁了?”
“楚姑娘不知道?”周通疑惑的瞪圆了眼睛:“这藤酿山自半山腰往上由藤家军的兵甲看守,只不知道是哪个将军麾下的……”
“既然山巅已经被封锁,你又是如何上的山?”
“三日前在下带着老父到这藤酿山避难,因为父亲一直醉着,他虽一直伏在水面的桌板上,却也呛了些水。好在到了藤酿山后,父亲将水自己咳了出来,可却不知掉为何,父亲仍旧一直昏迷不醒着,除了凭着身体的本能咳了几口水外,对外界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情况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仍旧不见丝毫好转的迹象。”周通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楚衡,随即起身便朝着楚衡行了个大礼:“我见这藤酿山山巅被兵甲封锁,便料到此处一定住着贵人,也许会有随行的大夫也不一定,便冒险越过了封锁,上了山巅,只求有贵人相助救我父亲一命……”
“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楚衡赶忙站起来,伸手去扶周通:“我并不是你说的那个贵人,他这会儿怕是有事外出了,我也没听说过这袖坊有大夫随行,不如你等等,他应该快回来了……”
周通直起身子,面有难色:“只恐在下的父亲等不得了,能不能劳烦姑娘帮着打听打听,便是这袖坊中没有大夫,那绕着山巅往下扎营的兵甲营帐里,也该有大夫才是。”
周通一脸急色,眼圈红通通的,下一秒他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楚衡面前:“若是姑娘能救在下的父亲,在下定当结草衔环报答恩人,至死不敢忘。”
楚衡看着周通,心里盘算着那些守在下山路上的兵甲,好半天之后,她伸手扶住了周通的胳膊:“先生请起,楚衡可以一试。”
楚衡随着周通出了袖坊的大门,那柜台上算账的先生也只暼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话。楚衡这会儿才发现,袖坊里除了她一个客人,竟是再无外人。楚衡叹了口气,这两日她白天睡觉晚上清醒,竟对周遭的反常视而不见,今天之后,她要变一变了……
沿着山路往下走,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楚衡便见到了路边立着的甲胄齐全的一小队兵士。离这一下对兵士不远的地方,隐约能看到另外一小队兵士正在巡逻,再极目远眺,这路边山林中,到处可见铠甲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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