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要长大的,如果能一帆风顺地成熟自然是好福气,可这样的好福气,世上有几个人能拥有?有些过程,虽然残酷,但只要熬过去,自然会有另一番新天地。
他推门。
还是那张床,宽大被褥里露出孩子雪白的小脸,双眉微蹙,脸上微有挣扎之色,睡梦中也很不安稳。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眼神里波涛汹涌似有满满的堆积的情绪随时都要倾泻而出。
“醒了就睁开眼睛。”
闻人既明猛然睁眼,眼神明亮而愤恨。
对上他的目光,顾澹宁微微怔住,似措手不及。然而很快,他就恢复常态,上下打量他一番,他清清淡淡地微笑,笑意如淡烟流水小桥清雨,盛开在孩子被恶劣环境逼迫得越发敏锐的目光中。
闻人既明的目光微微迷惑,看他的眼神越警惕。
“你那个伟大的父皇,竟然会同意用退兵割地的代价换你平安。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瞬间变色的脸,声音放得很温柔很平缓,听见的人都觉得轻声细语感天动地,但看见他眼神的人,都会变得遍体生寒如堕地狱。
闻人既明全身发抖,像身处洪水海啸中无法控制身形,觉得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
不用顾澹宁再说,他都能想到刚才发生过什么事。
任何一个父亲,面对自己的儿子,都会心生柔软,何况是千辛万苦历尽生死徘徊才回到身边的独子?这时候如果抽冷子来一刀……
他全身抖如筛糠,觉得连日来的所有勇气希望都被这句话压成渣,再也提不起半分精气神。
看他震惊痛苦的表情,顾澹宁垂眸掩住自己的情绪,片刻后他抬头,依然是惯有的温柔中又奇异的暗含阴冷的神态,衣袖轻拂点了他睡穴。
眼见娃娃睡去,他毫不费劲地拎起他,起身离开。
守卫等在门口,见他带着孩子出来,目光微闪,连忙迎上来,“主子……”
顾澹宁摇手,腕间淡金光芒微闪,“赫连若水回来,有些计划就必须改变。咱们在静园的布置可以拦住闻人岚峥,却未必能拦住和咱们同出一脉的赫连若水。这孩子不能再留在静园。”
守卫愕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又连忙低头,背上冷汗涔涔,连声应是。
直到顾澹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直起腰,动作缓慢似不堪重负。天际阳光明媚,他却似看见黑云压城,一声叹息沉沉无奈,飘散在风中。
“要变天了啊——”
第四十五章
刀光当头劈下,带起的刀风呼呼如吹,奔向知昧的人比奔向闻人岚峥的还多。
娃娃瞪大眼睛,破口大骂:“群殴!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不要脸!可耻!”
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
他一把抓过榻上的侏儒便挡!
与此同时闻人岚峥忽然一笑。
明珠玉润,竹露清风,似海底千年珠贝盛开,宝光闪烁,夺目幽光。
神秘而期待。
刺客身在半空一眼看见他这个笑直觉不对,抽身要躲,可惜太迟。
细细白光从闻人岚峥袖中飞出,速度极快,迅捷若流光,直扑奔着知昧而去的刺客们后心。
大惊之下霍然扭头,刺客们纷纷扭身想要避开,但仍有不少飞扑中的人因招式用老无处借力,被暗器击中跌落在地。
惨叫声此起彼伏。
闻人岚峥看都不看抬脚踢开他们,手指一拂,手势轻柔如拂落衣上雪花,半空中却有血雾弥漫如烟光,倒地的刺客都是眉心一个血洞。
知昧瞪大眼睛,看他身形灵活哪有半分中招的痕迹?心里不由恼怒——就知道好人做不得!
眼前刀光飞掠直扑头顶,他瞪大眼睛。
看这一刀的力道,足以将侏儒盾牌的脑袋劈成两半再劈开他的脑袋,他心生悲催,知道自己跑也来不及,拖着人肉盾牌根本就不好活动,只好尽量蹲下来,将侏儒盾牌挡在头顶。
一只手仿佛凭空生出,随意一抬。
姿势温柔如蝴蝶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安静祥和毫无杀气,却止住刺客迅捷的一刀。
刺客努力往下劈,却劈不下去,想抽回刀,也抽不回。
随即闻人岚峥淡淡微笑,手指微点,奇异的颤动让那刺客手腕发麻再也拿不稳刀,长刀落入他手中,他毫不犹豫反手,将长刀扎进刺客心脏。
“拖着死人你也不嫌脏。”他用两根手指勾住侏儒的衣领拎起他,手指伸得远远的,姿态满满嫌弃。他随手一扔,那具尸体被他扔出一道飘逸的弧线,正砸中几个想扑上来的刺客。
眼前突然大亮,知昧茫然抬头四顾,还不适应四面光光的场景,神情可怜兮兮的像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
发呆半晌惊魂始定的知昧回想起刚才那句话,再看眼前人活动自如的姿态,顿时怒火中烧。
娃娃狠狠地磨牙,沉着脸站起身,低头看见自己满身狼狈小手上满是灰尘血污辨不清颜色,抬头却见他纤尘不染手指雪白干净得像刚用皂角洗过十遍,不平衡的怒火顿时如爆炸的火药桶般唰地窜上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就往他身上蹦,挂在他身上和无尾熊似的,边挂边拼命在他身上蹭,存心用他当毛巾擦干净自己。
装!叫你装!叫你爱干净!我偏偏蹭你一身!你有本事你打我呀!
那边闻人行云已将所有刺客解决,见到这诡异的一幕顿时呆在当场。
这谁家孩子这么大胆?九叔竟还丝毫不生气。这也太纵容宠爱过头了吧!
闻人岚峥抱着知昧坐下来,小家伙还锲而不舍地在他怀里乱蹭乱拱,他就当不知道。
见他完全不理自己,知昧越发愤怒,拼命跺脚踩他大腿,“你赔!你赔我的损失!”
闻人岚峥叹气,心想这孩子这么霸道无耻和谁学的?“你有什么损失?”
“我心灵受到伤害!”知昧理直气壮地答:“我担心你出事,冲出来提醒你时急得连鞋子都没穿,脚都磨破了。结果你压根就有防备,害得我白着急一场还受了伤。”他边说边扁嘴,心里替自己觉得委屈。想到自己着急上火担惊受怕,结果他万事尽在掌控之中,顿时觉得自己像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傻子,愤怒的火苗都快点燃帐篷。
闻人岚峥默然,看娃娃的小脚丫上血迹殷然,放倒他才看到白白嫩嫩的小脚板上伤痕细小却多,基本上脚板心没一块好地。
他内疚地捏捏他的小脸,招呼士兵打水给他清理伤口。
闻人行云在旁看着,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也不吭声,随便找地方坐等,边等边叫人进来收拾尸体。
士兵们效率很快,拖走尸体打扫地面很快干完。
知昧缩在闻人岚峥怀里,看他手法熟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感觉怪怪的。
其实这样的伤不算什么。男孩子多半都很淘气,他更是其中翘楚。他从小到大没被拘束天性,蹦蹦跳跳精力充沛,常常破损衣服甚至磨破手脚。周围的人也不怎么在意,认为男孩子本该如此,即使给他处理伤口也只是草草包扎,这样细致珍重的对待,还是记忆中第一次。
陌生而清甜的感觉充斥在内心,他把自己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抱紧他的腰惬意地咧开大大的笑容,觉得这种感觉好舒服。
闻人岚峥低头看他脸上欢喜的笑容,目光也柔和下来,捏捏他的苹果脸,他声音轻柔如小夜曲,“怕就睡一觉,等你醒来事情也就处理得差不多了。”
“我不怕。”知昧抱紧他,乌黑明亮的眼眸里满是纯然的喜悦。“有你在嘛,肯定不会有事的。”他有点疑惑地偏头,“你知道那是假的?”
闻人岚峥笑而不语,扶他坐好,密密的长睫垂下,挡住他眼底莫测的光彩。
其实他一开始的确上当没认出来,但给那假货盖被子时抓住他的手,就发觉到不对劲。
这五年来他坚持亲自照顾闻人既明,对孩子再熟悉不过。而身体上的记忆本来就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立刻觉得那个侏儒的手握在手里的触感有点不对,手指似乎长了点。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多年来从腥风血雨中走过的经验告诉他,无论何时都不要小看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蛛丝马迹。
心里存下疑惑,他便生出防备,侏儒给他下毒,可他早有闭气,根本没吸入药粉,就算吸进去,他有辟毒香,也不会中招。
至于那些冲进来的侍卫,他不用看都知道有问题。
他驭下严格,别说他帐篷里只是有人摔倒在床的声音,就算有人喊救命,他没下令也不会有人进来,最多在门外问两句。
做奸细不是这么心急的。
他问闻人行云:“今天值守巡逻的那些士兵的直属上司是谁?”
闻人行云看起来还有点如在梦中的虚幻感,古怪地看他两眼,心分二用地答:“赵勤。”
“叫他来。”
片刻后赵勤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在下面等着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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