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倾旖看着侍女满是期待的面庞,不忍扫了她的兴,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去看看也无妨,就当是热身了。她就着铜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觉得精神一振,睡意全无。
“走吧!”
来到西厢,兰倾旖还没进门,便远远瞥到一道窈窕身影,离许朝玄的距离挺近,似乎两人的关系不错。
她的脚步顿了顿。
那不是万雅,虽然没见过几面,虽然只看见一个背影,但这绝不是万雅的风格打扮。
去?还是不去?
看样子似乎两人的谈话比较私密,她上去打扰不大好。
仔细想了想,兰倾旖冲侍女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避到了假山后。
兰倾旖悄悄看去,那女子端庄而立,腰板挺得笔直,一身浅白素雅的衣裙,珠钗首饰搭配也是恰到好处,不奢华,不张扬。她的美温婉如水,恰到好处。远远看来,就是一副浅淡的山水画。
兰倾旖啧啧赞叹,这样的美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两人的对话远远飘来。
“想不到你会出现在这里。”是那女子的声音,温婉柔美,含着淡淡的惊喜和意外。
是该意外的,当年那一场大难后,他黯然而去销声匿迹,她念念不忘地寻找,得到的也只是一次次失望,就在她几乎绝望时,竟在这见到了他。
真正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朝玄点头,神色淡然,不见欢喜,也不见激动,似乎这世间万物,没什么可以让他动容。
“听说檀济大师驾临昭延寺,我来这里凑凑热闹。”他语气平淡,不辨悲喜。
“你这两年,过得还好吗?”女子抬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眼中沉淀着一抹复杂的情绪,平静幽幽,如积淀了千年的古井,兰倾旖竟然没有看懂,只觉得心中有微微凉意。
许朝玄突兀地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好与不好,一样是过,有什么区别?”
女子表情一顿,脸上温婉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如阳光下的薄雾般渐渐消散,盯着他无言以对。
“我现在只想安稳度日,有些人惹不起,自然只能躲。”许朝玄唇角笑意奇异,有点冷,带点诮,一眼看去,只觉身心凉透。
女子不语,久久凝视着他,神色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你是和太子他们一起来的?”许朝玄淡淡问。
冬日的寒风游荡,掀起他一角月白生丝袍,掠动玉白丝绦飞舞若举,他的人如此风姿潇洒,如月如莲,眼眸里的冷意却如雪如石,如高山之巅凝了冰的崖端。
“三公主下了帖子,我不敢不来,太子倒是出城时遇上的。”女子神色微带不安。
“你该回去了。”许朝玄叹了口气,平静地道:“你身边来往的人极多,他们若不见你,必然会四处寻觅,若是找到我这院子来,又是场麻烦。”
女子目光微黯,“你什么时候走?”
“说不准,这要看檀济大师的意思,不过最多也就半个月。昭延寺中三教九流人来人往,你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免得出事。也不必过来寻我了。”许朝玄眼眸里冷意更深三分,唇角却慢慢绽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弧度完美,完美得像画上去似的。
女子了然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明白。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多谢。”许朝玄声音柔和。
“我但望你永远都不要和我说谢,你我之间,本不必言谢。”女子语气轻轻,神色黯淡下来。
“今时不比当年,我们都回不去了。”许朝玄微笑清浅,神色略见萧瑟。
女子沉默。
良久,她道:“前几日,太子向我父亲提亲,要迎娶我为正妃。”
“是吗?从门第上来说,很般配。恭喜。”许朝玄淡淡道。
女子脸色一白,似难以置信,声音微微颤抖,“你……你竟然跟我说恭喜?”
许朝玄摇头,眼中有淡淡的倦意,“那你希望我怎么说?难道许诺去你家提亲?别说令尊压根不会答应,单单是我现在这幅鬼样子,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有余力照顾别人?”
女子无措地咬紧了下唇,讷讷不语。
“趁早收了心吧,我不想害人害己。”许朝玄摇头,听着女子微微颤抖的声音,他有些不忍,放柔了语气,温声道:“你若当真不想嫁给太子,也不用担心。依我看,目前形势不明,令尊不会做这只出头鸟,他多半不会应的。”他神色萧散,皎皎若明月,带着万事底定在心的从容。
兰倾旖看着,眨了眨眼,觉得这一刻的许朝玄看起来很遥远。
他平静的神色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女子的心绪不多时已稳定下来。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也累了。”许朝玄转身。
衣袖忽然被抓住。
原本兴致缺缺,打算跑路的兰倾旖一怔,下意识多看了两眼,月白生丝隐织暗纹的质料轻软,被那女子染了淡粉蔻丹的手指抓得一片皱褶,她抓得过于用力,以至于血涌指节,手指雪白而指节鲜红,淡粉蔻丹指甲根泛出点点淡青色,凄艳如女鬼的爪。
兰倾旖撇开视线,觉得这蔻丹的颜色真难看。
突然靠近的浓郁香气让许朝玄心底忽然泛起一丝淡淡厌恶。
这厌恶,使素来雍容有城府的他终于犯了点公子脾气。
他其实不喜欢别人随意碰触,以前还好些,最近尤其不喜欢,上次有一个不知死活献媚的,被他扔到了人市上。
忽然一笑,如玉的手指轻拂了两下衣袖,宽大的袖摆瞬间齐齐落下一截,那女子的手抓了个空,攥着那截断袖滑了下去,啪地打在自己腿上。
一阵风过,吹走半截月白衣袖,那截月白色布料,将要扑到许朝玄的脸上。许朝玄没动,似乎笑了笑,那衣袖将要扑到他脸前时,忽然转了方向,飘飘摇摇飞开去,落在假山后。
兰倾旖伸手接了,扔到一边,暗暗骂: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两个人都没再管那截衣袖,许朝玄举起手,将另一边的衣袖挽了挽,看起来却半分都不突兀。
这个男人,无论怎么打扮,做什么动作,都是精美的,千锤百炼深入骨髓的优美。
女子的目光在他如玉琢的精致腕骨上掠过。烈火般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层别的意味——怀念、忧伤、无奈、哀怨、黯然……
“你不会放弃的,对吗?”许久,她轻声道。
许朝玄抬起头,长风流畅滑过,掠起他鬓发少许,他伸手轻轻一挽。那女子和兰倾旖身边的侍女齐齐失了呼吸。
绝代风华。
而他闲雅散漫姿态,便如漫步花园小径。“太子势大,别说是我,就是整个许家,也没资格与他抗衡,你觉得,我能不放弃吗?”
第八章 各有规则(下)
女子脸色一白,似怕似惊,蓦地笑了起来:“不!我不信!我不相信你会就此沉沦一蹶不振,我不信你不恨,不信你不想报仇!我更加不信你会放弃我!”她神色恢复了从容,笃定道:“我们小时候就认识,我对你,多少也有几分了解,你绝不是吃了亏不还手的人!”
“是吗?”许朝玄冷笑,眼角挑起的弧度透出淡淡讥诮,似在嘲笑她的天真,“你以为,他们会就满足于此?你以为,他们不懂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女子的脸色刷的一下变成雪白,踉跄着退开了好几步,似无法接受一朝幻想被打破希望丧失的打击。她呆呆地看着他,如被惊雷劈中。
许朝玄面无表情,淡淡道:“人有人的规则,花有花的规则,一旦出了自己的生活圈子,等待的就是厄运。就像园子里的花,即使长得再好,出了界就会被花匠毫不留情地修剪掉。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不是每次都会有人容忍你的。”
女子沉默着低下头,全身开始微微发抖,似乎无法承受这森冷警告中的寒意。
兰倾旖看着那女子几乎抖成了扶风弱柳,摇了摇头,觉得许朝玄这是在作孽啊,瞧瞧把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吓成了什么样?
“回去吧,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有些事,不是你该接触的。”许朝玄挥手,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大步回房了。
女子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眼底渐渐浮现出一抹恐惧,猛的转身狂奔出去。
“听够了,可以进来了。”房中传出许朝玄略带讽刺的声音。
兰倾旖耸了耸肩,半分不好意思都没有,大步踏入室内,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不是说要去南山看景吗?走吧!”
许朝玄微微一愣,神色有些惊异,半晌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你很聪明。”
“我也这么觉得。”兰倾旖毫不谦虚地受了。
桌边那人呛了一下,随即咳了起来,很用力地“看”了她一眼,对这女人的自恋表示无语,心里的那些烦躁郁闷却在瞬间烟消云散了。他敲了敲桌面,“坐!今天不去了,咱们明天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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