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水蜂鸣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是凌晨四点钟,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惊讶。
此时离冈崎真一离家出走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她按下接听键的时候隐隐有一种预感,然后再听到从电话中传来的合成音的内容时,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那并不是纯粹的恐惧,而一种兴奋和恐惧的结合。重生以来,她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那十年心碎的折磨,梦想破灭的绝望,我都要你一一偿还!现下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待你按捺不住欲望,露出浸满毒液的獠牙。
乙羽织夏,虽然我有着道德的底线,高傲不允许我践踏你的自尊,伤害你的身体,但是,我一定会亲手埋葬你的自由,让你无尽的欲望在黑暗中歇斯底里,却得不到一丝放纵的空隙。
水蜂鸣搭车到达东京Midtown丽思卡尔顿酒店的时候,这里已被闻声而来的记者围的水泄不通。她下车后迅速从另一条通道进入酒店,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然明天的头条大概就是“日本首富水蜂亚门之女包养男妓,酒店捉奸”了。
“芦田,麻烦把这些人打发走,有不长眼的就处理掉,明天我不想在报纸上看到任何有关今晚事情的报导。”水蜂鸣压低头上的帽檐,靠在拐角处的墙壁上,“顺便联系Cookie Music。让他们派人过来善后。”
“是,大小姐。”
芦田圣野低声应道,他冰冷的仿佛无机质的目光越过水蜂鸣看向围堵在1102号房的记者们,躬身道:“请给五分钟。”
三分半钟后,使用了非暴力不合作的强硬手段,终于人影散尽。
水蜂鸣低声笑道:“我终于相信你原来是混黑道的了。”
“承蒙大小姐夸奖。”芦田圣野丢掉白色手套,转眼又拿出一副套在手上,“我会在这里监视的,大小姐请放心吧。”
水蜂鸣点点头,拨通了冈崎真一的手机。
一遍,两遍,到第十七遍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真一,开门。”
她静静伫立在门口,还能听见门内传来各自争执的声音,水蜂鸣摘掉墨镜,淡淡道:“冈崎真一,我叫你开门。”
门内声音静止了片刻,“咔哒”一声,开了一小条门缝。水蜂鸣推门而入,饱受惊吓的芹泽蕾拉下意识的要关门,被心惊肉跳的冈崎真一掰住了门板,不然水蜂鸣的手臂很可能会被夹断。
她一步跨进房间,脚一带把门关上。
“怎么回事?”水蜂鸣看到他脸上一道血红的伤口,皱眉问道。
“鸣……你怎么……”冈崎真一的声音微微颤抖,他脸色一变,假装镇定的站直了身体,脸上却露出了既是防备又有些害怕的神情,“不是那样……你听我解释……”
水蜂鸣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毕竟两个小时前她才说过这话,可惜对方的反应是摔门而去。
似乎被她脸上那抹嘲讽的笑容刺痛,冈崎真一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不用说了。”水蜂鸣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力度大了点,被惊慌失措的芹泽蕾拉误以为她要施加暴力。
“不是那样的!”芹泽蕾拉虚脱一般的靠在墙上,失控的流下眼泪,“不是那样的!是我把他叫来的……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是我要真一……都是我的错……怎么办……”
水蜂鸣眼前一阵阵发晕,睡眠不足再加上低血糖,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快要爆发了。
“当然是你的错!”水蜂鸣毫不客气的道,她拨弄了一下散落在脸庞的黑发,指尖透着轻蔑,“不管你是寂寞也好空虚也罢,嫖妓这种事做起来还真是毫无压力啊,你也配作歌手!对方还是未成年!阿姨,一大把年纪了,好意思么!”
这一席话当真恶毒,说的两人脸色瞬间惨白。
水蜂鸣不屑看她一眼,其实心里面都快气炸了,面色却愈发阴寒,她冰冷的视线透出一股戾气,让芹泽蕾拉从头到脚毛骨悚然。
“你以为我到这里是来抓奸了吗?”水蜂鸣冷笑道:“我相信他。”
然后她拉着冈崎真一出去,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离开了。
水蜂鸣出来走了没两步,再也支撑不住,脚一软跪倒在地。
冈崎真一立刻惊恐的扶住她,“鸣!”
“你怎么样?”他已然方寸大乱,眼底泛着通红的血丝。
水蜂鸣一把拍掉他的手,自己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大小姐。”芦田圣野适时地走过来,递去一盒巧克力。
水蜂鸣低低喘了几口气,拆开包装塞了一块在嘴里,顿了顿,到底又取出一块,“张嘴。”
冈崎真一呆呆的张开嘴巴,水蜂鸣将那块海螺形状的巧克力塞进他嘴巴里。
“走吧。”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万能管家芦田圣野时刻准备着,一把大伞足够支撑三人。
水蜂鸣靠在座椅上揉着额角,缓了一会儿才看向目光呆滞,直勾勾盯着空气的冈崎真一,顿觉头大,青少年心理教育什么的,还是等到彻底解决之后再说吧。
她叹了口气,伸手抚过冈崎真一的脸庞,从后座抱出急救箱,“怎么弄的?”她低头翻找着清创消毒的药品,想了想,补充道:“你的脸。”
冈崎真一的脸庞突然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要伸手捂住受伤的地方,不让她看见,却被水蜂鸣挡开,她见他不回话,索性也沉默下来,只是拿出棉签沾上药水,动作轻柔的帮他清理。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冈崎真一低到嘶哑的声音,“我在酒吧遇到蕾拉……她问我要不要和她……呆一晚……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气气你……你相信我,鸣,请你相信我……”
水蜂鸣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嗯,我相信你,后来呢?”
冈崎真一眼里渐渐聚集了泪水,他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手,那泪水却始终倔强的没有滑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出来了……我真的不知道……”
水蜂鸣握紧他冰冷到抽搐的双手,心尖一抽一抽的疼,“嗯,没关系,你的脸呢?怎么会受伤的?”
冈崎真一的泪水终于滑落,他一边哽咽的小声哭泣,肩膀微微缩起来颤抖着,“被拍到了……她给我钱……还有……亲我的时候……可是我拒绝了的……”
水蜂鸣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要把某人千刀万剐,一片一片下油锅的想法,她连一根手指都舍不得伤害的人,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竟然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我去抢摄像机……然后就……”冈崎真一无意识地咬住嘴唇,再一次重复,“我真的没有,请你相信我,我没有的,你相信我……”
他甚至不敢叫她的名字。
水蜂鸣正想说些什么,芦田圣野低沉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大小姐,到了。”
“……我相信你。”水蜂鸣在他脸上贴好长形纱布,然后将那把伞递给他,“真一,下车吧。”
冈崎真一猛地抬起头,他看着那栋熟悉的建筑,血液一点一点变的冰冷,几乎要凝结。
他想说他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他想说他不要下车,他还想跟她道歉,可是这一切都说不出口,水蜂鸣打开车门,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会来接你的,真一,现在先下车吧……”
冈崎真一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世界倾盆大雨,那雨水落地的巨大声音不断回响在他耳边。
“真一?”
冈崎真一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僵硬地把一只脚迈了出去,那一步就好像硬生生将他自己从她的世界扯离,他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身体却丝毫没有感觉的,他终于站在了那场大雨中。
水蜂鸣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体,把他落下的那把伞打开来,塞进他手中,温柔叹息,“晚安,真一。”
不要……不要晚安……不要走……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大小姐——”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芦田。”水蜂鸣闭上双眼,将头靠在车窗上,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嘶哑,“即使他现在还无法理解,也没有关系。”
“喂?奈奈吗?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不过,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水蜂鸣目光沉寂的望向车窗外,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冈崎真一眼中落下的磅礴大雨,而她在心里为他打着伞,“真一现在在你们楼下,可以拜托你收留他一晚吗?”
“嗯,发生了点事情,不过不要紧,那就拜托你了。”她不等手机那头回答,挂断了电话。
水蜂鸣这辈子看走眼的,只有一个人。
她的名字叫做乙羽织夏,是她父亲水蜂亚门的姐姐,水蜂亚月的女儿。
七岁那年,水蜂鸣第一次见到乙羽织夏,当时她的父亲乙羽入叶因为交通事故坠海而亡,水蜂亚月则不知所踪。
就是那个时候,乙羽织夏被父亲带了回来,从此她自以为温馨甜蜜的与她度过了将近十个春秋。
她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妹妹,水蜂鸣是家里的长女,她还有一个小他四岁弟弟,水蜂澄海,不那么乖巧,十足的桀骜不驯,那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一个听话又可爱的妹妹,她就可以和她一起玩,一起聊天,然后完全不要再搭理水蜂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