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唯儿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也就任他抱个满怀,不再挣扎:“我奇怪的是,此种情形下,她如何能接近你?”
她和他一起滚倒在床上,却是谈着十分正经的话题。
“你当然猜不到。”季连别诺眸光闪烁得莫测高深:“你可知道工部尚书李志?”
燕唯儿摇摇头。
季连别诺翻个身,做个状似疼痛的样子,眉心深皱:“这李尚书三个月前纳了个妾,据说叫吴纤纤……”
“纤雪枝?”燕唯儿惊叫坐起来。同时,她很自觉地替季连别诺理好衣衫,手在他身上这里那里随意按捏。
这也像是某种习惯。以前季连别诺在外累了,回来总会在床榻上和她说话,他躺着,她坐着,然后就是如今这样的光景。
从他的身,一直到他的心,都令他全然放松。
季连别诺紧闭着双眼,十分享受:“懂了?她要接近我的机会极多极多。”
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小手,在他的身上,到处按啊捏啊,舒服得要命。他只迷恋她的手,所以从来不会让宫女给他捶腿给他揉肩。
他要的,只是一种感觉。
为什么唯儿不明白?连这些都是一种感觉,更何况是和别的女子翻云覆雨,如何做得到?
燕唯儿倾着身子,问得十分心惊:“李尚书只要一设宴,她便有机可趁?”
季连别诺漫出一股子闲散劲,听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我季连别诺的夫人就是聪明,李尚书已经设了好几次宴,只可惜皇后身染恶疾,皇上连朝堂上的政事都无心,更何况是宴会?所以……”
燕唯儿看着眼前的男人,悠悠叹了口气:“看来我替你担心是多余的,你把什么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了。”
他深邃乌黑的眸子,无比智慧,还需要谁来提醒呢?
能坐上帝王的位置,决非侥幸。只是,她习惯替他操心。犹记成亲之前,他曾经说过,他也需要她守护,整个季连家都需要她守护。
所以,她嫁给他之时,很幸福。因为被需要,所以幸福。只是现在,他不再需要她了。
皇权一手在握,俯瞰山河。他那么霸气的男子,如何还需要她的提醒?
季连别诺轻声道:“你很担心我吗?”问得小心翼翼,那般温存,目光注视着她精致的脸庞,那每一根线条,都是他熟悉的。
曾经抚过千万次,从来就没想过,要和她分开。
从来就没想过。
“……”燕唯儿眸光黯淡,沉默以对。
想起,那么决绝的告别。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太多太多,她以为成全是对他的爱,最好的回报。
季连别诺叹一口气:“新国初建,要不是里面错综复杂,我现在就把皇位撂给季连修了。何至于会让我的唯儿独自弃我出逃?”
话,说得异常凄凉。
燕唯儿低声道:“你明明知道,我们之间并不仅仅是皇位的问题。”
“我知道,但我以为,无论有任何问题,你都不该弃我而去,就像我从未想过弃你一样。”季连别诺的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失落:“你就不担心我,在这皇宫中被人谋害了,被人暗算了?又或是,纤雪枝那样的女人,对我施了媚功,我又找谁人来当解药?如果,我和你一样固执,死也不肯找人作解药,等我死了,你是不是会来替我收尸?”
燕唯儿听他一阵胡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个男人,真的干得出这种事!她应该高兴,可是却多么悲伤,多么悲伤。
季连别诺继续穷追猛打:“还是说,你早当我休了你,随我死便死了,连尸体都不愿来看一眼?其实,不看也罢,暴裂而死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不来也就罢了。”
燕唯儿看他越说越来劲儿,真正气得不行,心痛得要命:“季连别诺,你一个皇帝,整天把死不死的挂在嘴上,是不是感觉很舒心?你那不叫死,叫驾崩懂不?叫驾崩!”
两夫妻开始吵上嘴了。
季连别诺八辈子的闲功夫都用上了:“好好好,驾崩就驾崩,差不多,到时我让季连修出个告示,皇上死之前,休了韦大小姐,祝她再找个好夫君……”
“混蛋!”燕唯儿嘴唇都气得发抖:“你休,你现在就休,你要不休我死给你看。”她也卯上了劲。
她可从来不知道他嘴上的功夫也如此厉害,却不期然想起,当年,他不也正是和她打着嘴仗,骗她试毒,哄她吃饭擦药。
有哪一样她赢过?
就连“龙雀”匕首在握,以为报仇捅了他,却是人家主动迎上来,让她捅……她的心,忽然很痛很痛。
彼时,守在门口的阿努,幽怨地瞄了一眼两个正吵架吵得热火朝天的主人。
季连别诺悠然道:“好,我答应你,我要是很快就死了,我一定把休书送过来,到时请夫人笑纳。”
见她眼眶都红了,恨不得立时将她搂过来轻怜蜜爱一番,哄她哄到词穷都无所谓,但是他得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小女人太不拿他当回事,又或者太拿他当回事!用孩子这样的理由,离他而去,自以为是成全,却何尝考虑过他的感受?
甚至,还故意和风楚阳搞出一场暧昧的姿态,到底是要如何气死他?
以为高尚吗?以为为他好吗?
季连别诺想着想着,快要咬牙切齿了!
这个女人!
燕唯儿终忍不住,哭得山花灿烂:“你欺负人,混蛋少主!你欺负人……呜呜呜……”
想想某一日,季连别诺死了,还很有可能是暴裂而亡,那是多惨的情景?
到时,她会不会恨自己恨到死?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身边。
而最终他死去的原因,是他坚守着对她的承诺-----他只要她一个女人。
当初就答应过她的承诺。
而她现在的离去,正是要破掉他的承诺。
哭得山花灿烂,嘴里叫着“混蛋少主”,如今,像是转了个圈,要走回头路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爱的足迹
如此辛苦才走到这一步,怎么能走回头路呢?
“可以了,皇上。”燕唯儿擦了把眼泪,抽泣着下了逐客令:“民女就不送了。”
她硬着心肠赶他走。
季连别诺悠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让我上哪儿去?”
燕唯儿正要回击他,却见他站起身来,叫了叶公公进来:“王丞相今晚设宴在何处?”
叶公公一愣,没听说设宴这回事啊,未来得及答话,便又听得皇上叹息道:“唉,这腰伤可如何是好?一动就痛。”
叶公公何等机灵之人,忙道:“皇上,您前几日没下得了床,王丞相的宴会能不去就不去了。”
“怎能不去呢?也是人家一番好意。”季连别诺说着便要撑起身来,却有些摇晃:“说不定到时还能欣赏个啥‘蝶裳’舞,一了百了。”
外人听这话当然莫名其妙,连叶公公也不知道这说的哪跟哪,赴个宴,看场舞,还和一了百了扯在一起。
但有人懂。
这个懂的人眼泪还没擦干,看见那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男人,腰疼得像是随时会折断,忙上去扶着,寒了脸,:“什么好意?要让你伤成这样还急巴巴地跑去?有美人也急不到这一时半刻吧?”
她转头对叶公公道:“皇上哪儿也不去,歇下了。”口气甚是蛮横,仿佛她能左右帝王的言行。
她确实能左右帝王的言行。
季连别诺一挥手,很大方的样子:“那就不去了。”看,不是他要强行留在这儿,是某人极力邀请啊,这点薄面怎能不给哩?
他神色无异地继续躺回床榻,无比霸气地传了膳,对爱妻笑笑:“我饿了,吵架饿得快,夫人,你饿吗?咱们吃了再吵。”
民以食为天。
他无比怀念和爱妻一起吃饭的点点滴滴。
燕唯儿气死了:“不用,边吃边吵,干嘛要吃了再吵?你喜欢吵架,我奉陪到底。”她早被他刚才那“死不死”的言论气得吐血。
这男人到底是有多不爱惜自己?
季连别诺十分爽快:“好!”似乎吵架这件隆重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他喊:“开始!”
“开始什么?”
“吵架!”
“……”燕唯儿快被噎死了。
阿努再次幽怨地将目光射过来,好似在说:你们这些人,吃饱了撑得慌。
仍旧摒弃了宫中的一切礼节,将一个红木的小几放在软榻上,一如皇后离宫前的那夜。
几碟精致家常小菜,是季连别诺早就吩咐做的,每一种小菜,都是当年季连府里,他还是少主,她还是燕小姐时吃过的。
甚至,还有她曾试过菜的蘑菇,她装模作样中毒的木耳。
一切,都一如当年。
物还是那些物,人还是那些人,他有绝对的信心,情意还会是当年那些情意,哪怕事过境迁,只要他坚持,她仍会回到他的身边。
燕唯儿嘴上还在说着狠话,手里却拿着软垫给他垫着腰,生怕他酸了疼了。
她坐下,还没动筷。
季连别诺便举筷先吃了起来,第一筷拈了蘑菇入口,吃完便拈了一筷蘑菇放到燕唯儿碗里:“可以吃这个,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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