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华月郡主给了自己这么个下马威,自己却没上套,她会大发脾气,孰料华月郡主根本没生气,反而换了副委委屈屈的脸,泫然欲泣道:“祖母你看,她根本不听我的话,我才不要这样的伴读,你再帮我重新找个听话的!”
“不行!”长公主断然拒绝了她的请求,语重心长地说:“莫要以为这世上万事都能如愿,市井有俚语,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自己得明白这一点。小七做伴读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长公主一直都将华月郡主当做心肝宝贝一样的疼宠,哪里跟她说过这样的重话,华月心里顿时委屈的不得了,一跺脚,“怎么就没我说话的余地,你这么喜欢她,叫她给你做伴读啊,干什么非要塞给我,我是堂堂郡主,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依我,我找皇上说理去!”说罢转身跑了。
几个宫女要去追,却被长公主拦住了,“随她去,碰了钉子就知道厉害了。”又转头对谢瑶光说:“你也瞧见了,华月就是这么个性子,不过不要怕,她现下还小,能扳过来的。”
谢瑶光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头一次被人这样嫌弃,她没扭头就走已经算是客气了,要不是住在宫里头能时长见到萧景泽,谁会跑来受那个刁蛮郡主的鸟气。
但是谢瑶光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萧景泽。
午膳时分,华月郡主垂头丧气地回了长乐宫,看见长公主同谢瑶光在用膳,哼了一声。
在她之后迈进大殿的少年帝王提醒道:“华月,忘了朕刚刚怎么跟你说的?”
华月郡主瞟了谢瑶光一眼,闷声道:“对不起。”
谢瑶光又惊又喜,半晌回过神来,才跪地行礼,“臣女谢瑶光,见过皇上。”
“起来吧。”萧景泽像记忆中那般温柔地对她笑,“华月对你口出不逊,朕刚刚已经说过她了,你不要放在心上,长姐既然选了你做伴读,想必定有过人之处。你往后要跟着人家好好学,知道吗?”这后一句明显是对华月郡主说的。
郡主敷衍地点点头,问:“皇上,我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萧景泽笑,“记住了就可以吃了。”
“皇上一同用膳吧。”长公主吩咐内侍多拿一双碗筷来,又转头对谢瑶光道:“皇上平日都是在长乐宫用膳的,你不必拘谨,若有什么想吃的,让人跟御膳房说一声。”
谢瑶光低低地嗯了一声,再抬眼看萧景泽,他已经坐下开始吃菜了。
眼瞅着就要过年,这几天并不用上课,只是为了让谢瑶光和华月郡主提前培养培养感情,用罢膳食,长公主便让华月领着谢瑶光在宫中各处转一转,算是熟悉环境。
华月郡主这会儿是怎么看她也看不顺眼,又岂会耐心领着她到处走,没多会儿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心里还念叨着,最好是在宫里头迷路了,回不来长乐宫。
谢瑶光当然不会迷路,她在这皇宫里住了十多年,几乎是闭着眼睛就能想起路怎么走,又岂会认不清方向呢。
华月郡主不在,正好遂了她的心思,她一个人慢悠悠地晃着,穿过数座宫殿,又经过几片园林,终于走到了那日宫中饮宴的建章宫。
而不远处的太液池,正是她想去的地方,上辈子她夏日最喜欢同萧景泽来这里,水波荡漾,全都成了回忆。
大抵是因为天寒地冻的缘故,太液池不复往日的盛景,几艘游船孤零零的停靠在案板,水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好像风一吹就会碎裂似的。
谢瑶光极目远眺,这偌大的池园,竟不见一个人影,倒是那北岸边的石鲸上,似乎是有什么活物在动?
喵呜……喵呜……
随着风声的传递和谢瑶光慢慢靠近的步伐,她听清了也瞧见了那石鲸上卧着的……竟然是一只狸花猫。
大抵是听到了谢瑶光的脚步声,那只狸花猫恹恹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叫唤了两声,低低地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十分可怜。
谢瑶光心底微微一动,快步上前抱起了那只猫,那瘦弱地带着些微暖意的小身躯在自己怀里不住地颤抖,却乖乖地没有再叫唤。
猫脖子上套着个项圈,显然是有主之物,可是皇宫里头,谁会闲着无事养只猫呢?那些宫女内侍自是不可能,宫内的吃穿用度都是有数的,他们不会用辛辛苦苦攒下的月银养一只半大的小猫。
该不会是哪个主子的宠物?可是这宫里头拢共也没几个主子,睿宗皇帝驾崩前,下令将所有未曾生养的妃嫔遣散出宫,两位王爷的生母都被遣送去了他们各自的封地,其他几个儿女或早夭、或死在宫闱斗争、或战死沙场的妃嫔被凌傲柏送到了护国寺出家,难不成这小猫是她们临走时留下的?
不会。谢瑶光否定了这个猜测,端看这只狸花猫身上的毛蓬松绵软,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在照顾着,绝不会是被遗弃的。
还没待她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听到一句熟悉而又陌生的问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瑶光缓缓抬起头,站在不远处的萧景泽还是午膳时那身素色锦衣,略显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此时的他全无适才的温柔和煦,目光灼灼地盯着谢瑶光,重复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便走走。”谢瑶光觉得萧景泽现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有点儿像她上辈子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她说不上更喜欢他的哪一面,因为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伤害过谁。
“长姐不是让华月陪着你吗?”萧景泽问完这话便知道原因了,“华月那丫头,真该好好教训才是。”
“郡主只是贪玩,皇上莫要迁怒。”谢瑶光笑了笑,“皇上来这里做什么?也是随便走走吗?”
萧景泽没有回答,而是皱眉道:“你把琥珀还给朕。”
“琥珀?”谢瑶光大抵是猜到了他在说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萧景泽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窘,他指了指谢瑶光的斗篷中鼓起来的一坨,“朕已经听见它的声音了,你赶快放它出来,闷在里头很难受的。”
谢瑶光有些诧异,她上辈子从未听萧景泽提起过曾经养了一只猫,“这是你的猫?我还以为皇家人只会养条枝那边白毛鸳鸯眼的那种猫呢,不过我听奶娘说狸花猫不耐寒,冬天喜欢窝在火炉边,外头冷成这样,你怎么把它放出来了?我刚过来的时候,冻得喵呜喵呜直叫唤呢。”
“你话真多。”萧景泽瞥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琥珀,肌肤相抵时察觉到她身上的寒意,无奈地叹了口气,“朕要回未央宫,顺道送你回去吧。”
谢瑶光暗暗偷笑,当她不知道呢,未央宫同长公主所住的长乐宫并不在一个方向,这个人啊,何必掩饰自己的好意呢。
“皇上今日不用习课吗?”睿宗皇帝一直未立太子,虽然留有遗诏,可萧景泽这皇帝纯属赶鸭子上架,之前从未学过帝王策,更不用说处理朝事,凌傲柏封了光禄大夫周弼时做蔡三思,名义上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实际上就是教萧景泽怎么当皇帝。
“今日的课已经上完了,太傅对朕的功课很满意。”萧景泽沉默了半晌,应了这么一句话,却将怀里的小猫儿抱得愈发紧了。
琥珀被桎梏的很不舒服,又开始一声叠一声的叫唤起来,萧景泽一个晃神,它动作灵敏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跳到了谢瑶光怀里。
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瞬时散落一地,萧景泽瞧她眉眼中的得意之色,心中郁结之气更甚,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第9章 喵呜
第9章喵呜
几乎是一瞬间,谢瑶光就察觉到了他心情的变化。
谢瑶光想问为什么?想说莫要不开心,想告诉他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可以她现在和萧景泽的关系,这些话,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说。
“当皇帝非得板着张脸吗?”谢瑶光逗弄着怀里的猫嘟囔道,“我听人说当皇帝要恩威并施,应该就是说,该板着脸的时候就得板着脸,该笑的时候就得笑,现在这儿就咱们两个人跟琥珀,你应该笑。”
无奈之下,谢瑶光只能选择了这么一种方式,谁让她现在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呢。
应该笑吗?
萧景泽有些迟疑地扯了扯嘴角,拼凑出一个并不那么好看的笑容,谢瑶光却在其中找到了熟悉的温和之意,她笑道,“就是应该这样,你现在是皇帝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骂谁就骂谁,若是连做皇帝都活得不痛快,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谢瑶光知道,这会儿萧景泽正囫囵吞枣地学着一大堆的治国之道,学着把自己变成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她不懂官场、朝廷、家国天下,她只想让他活得痛快些。
萧景泽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终于笑出声来,谢瑶光看上去也很高兴,一双莹亮的眸子笑意流转,好像弯弯的月牙儿。
他盯着谢瑶光明丽的小脸蛋儿怔愣了半晌,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打从心眼里不愿看到她,却又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
“你看它是不是饿了?”谢瑶光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诧异地睁大了双眼看着正津津有味腆着自己手指头的小猫儿,似乎有些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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