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光笑,“得亏郑掌柜你不是个笨的,不然我娘的嫁妆铺子可要被人搬空了,不过你们几个又是怎么回事?”她问的是郑海富旁边的几人。
其中一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人道,“民妇姓褚,是锦绣坊的绣娘,前两天杜姨娘拿了夫人的印鉴,去我们铺子里买了十几匹布,说是要裁几件新衣,我是来量尺寸的。”
“小的是脂米分铺子的管事,杜姨娘说铺子里新到的胭脂水米分得紧着她先挑,掌柜的就使唤我送了来。”
还有一人未开口,谢瑶光便道,“我认得你,你是城南那间首饰铺子的打首饰的师傅,怎么着,姨娘这是打了几副头面啊?”
“杜姨娘没有打头面。她吩咐小人将铺子里稍稍过时的金首饰全都回炉,融成金锭送进来,小人虽然说不上是这长安城最好的首饰匠人,但好歹也打了二十几年首饰,心血总不能白白浪费了,我此番来,本是要同她理论的。”说到要将首饰回炉,那人一脸愤然,随即又露出副庆幸的表情,“我说夫人怎么会是这种糊涂人,原来是这姨娘在搞鬼!”
谢永安脸色十分难看,杜姨娘说是夫人不在,想帮着理一理家事,他只当是件没所谓的小事,经不住她软磨硬泡便同意了,哪里会想到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话说到如今这个份上,到底是什么情形不言而喻。
可杜姨娘却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凌氏诬陷她,“这些都是夫人身边的人,自然帮着夫人来污蔑我!”
“小的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郑海富发咒赌誓,随即又道,“姨娘从铺子里拿走的那几样东西,能买得起的并不多,并不容易转手,当然,不管有没有寻到下家,只要查一查就能水落石出。”
杜姨娘闻得这句话,脸色瞬时一片苍白,声音颤抖道:“查……查什么?”
“这有什么难的。”谢瑶光见她这表情,便知东西肯定还在她手里,道,“姨娘是爹从任上带回来的,在长安并无亲朋,那些东西肯定都还在侯府里,让下人们一搜便知,我看不如就先从杜姨娘住的廷芳苑搜起吧?”
“你……没有……我……不是……”杜姨娘一时间慌了神,想辩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说话愈发语无伦次。
谢瑶光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般,低声吩咐青姗带人去搜院子。
见事情实在是瞒不住了,杜姨娘无奈地看向谢永安,希望他能为自己说说话儿,可没料想谢永安却别过头,根本没有看她。
杜姨娘心瞬时就凉了一半,破罐破摔道:“东西是我拿了又如何?夫人不在我管家,家里头的东西难不成我还不能动一动,即便那是夫人的嫁妆,大不了还给你就是!”
“说得倒轻巧!”谢瑶光嘴利,立时道,“若是这世上头人人都像你一半,偷拿了东西被揭穿,被发现了就想着送回来了事,那这世道岂不是乱了,廷尉衙门可不是虚设的!”
杜姨娘却是知道这些公侯之家多好脸面,这等事儿万不会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冷哼了一声,“这府里头的事也不是七姑娘你一个姑娘家说了算的,夫人想把我怎么着?不过怎么着也不能伤着我肚子里的孩子!”
谢瑶□□极反笑,扭头看凌氏,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这才抬头道:“也无甚,青姗,你叫外头那两人准备车马,把杜姨娘送到城外庄子上去,使个婆子跟着,等她这一胎落了地,把孩子抱回来养着,至于她,到时候找个牙婆卖了便是。”
杜氏做梦也没想到凌氏竟如此不留情面,目龇俱裂,大喊道:“你不能!”
“我不能?我为什么不能?只怕杜姨娘这些年太得意,竟忘了自己个儿的身契还在我手里头捏着。”凌氏冷笑一声,转头对谢永安道,“世子喜欢美人儿,赶明儿我替你选两个有姿色的收了房,杜氏这样不识情趣的,不要也罢。”
谢永安是无异议的,于他来说,杜姨娘平日里再温柔小意,也不过是个玩物,做下这等事来,府里头自然容不下,更何况,凌氏嫁妆既然如此丰厚,又言明是要留给女儿的,他当然要好好盘算盘算,美人不稀罕,稀罕的是富可敌国。
杜姨娘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管她再怎么哭闹,被送到庄子上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14章 刺客
第14章刺客
大抵是因为安阳侯谢光正领兵在外的缘故,安阳侯府的这个新年,过得算不上热闹。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按照朝廷祖制,皇帝要在登基第一年的上元节宴请群臣,一来显示新君恩典,二来也是敬告群臣新朝已立,莫要再生二心。
宴席照旧在上一次的建章宫,来的人还是那些人,只不过比起登基大典之后的那顿宴席,这一回,大多数人都放松了不少,相熟的官员私下里低声说着话。
大安朝民风不似前朝那般严谨,虽说这种场合男女照旧不能同席,但也不必再隔着屏风,主位在上,皇帝的左手边是朝臣,右手边是女眷,泾渭分明。
皇宫中的宴席自然不止单纯的吃个饭,太乐令邱金成安排了歌舞助兴,所有人按照品级依次而坐,安阳侯府虽说是勋贵之家,但在皇室宗亲的面前还是不够看,虽然不至于到末流,可谢瑶光坐的位置,却是连萧景泽的脸也看不清的。
霍氏姗姗来迟,她独身一人,没有带两个儿媳中的任何一个,也没有带凌芷彤。
靖国公论爵位乃是一等,论官位乃是超一品,霍氏的座位自然在最前头,她一落座,便远远地冲谢瑶光招了招手,亲昵地说:“小七,来外祖母这儿坐。”
凌氏虽然厌恶她,但面上的功夫一向做得很足,微微点头,示意女儿过去。
谢瑶光觉得奇怪,上辈子她不爱出门,根本就没有来这场宴会,反倒是凌芷彤因为一件小事大闹宴席,从此刁蛮的名声长安城无人不知。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谢瑶光在霍氏身畔坐了下来,她环视周围,心中却隐隐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满桌的珍馐美馔,谢瑶光却有些食不知味,她依稀记得上元宴上还发生过一件大事,可这会儿却怎么想不起来了。
霍氏见她并不动筷,还以为是因着没人布菜的缘故,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可是不习惯?”
谢瑶光轻轻摇头,目光同主位上的少年帝王撞了个正着,她心里一慌,忙不迭地低下头,错过了萧景泽嘴边的那一丝笑意。
怔忡间,轻歌曼舞换成了激烈的鼓点,一群身着宽摆长裙的舞女旋转着踏上了大殿中央,似乎每一步都应和着鼓声,这些人高眉深目,一瞧便知绝非大安朝人,随着旋转的速度加快,谢瑶光只觉得头晕目眩,竟瞧不清楚那些人的面容。
恍惚间她终于想起了什么,脑海中警铃大作,瑞平二十八年的冬天,先帝崩,新帝立,次年上元节,新帝大宴群臣,有匈奴女子混入乐坊,意图借机刺杀皇帝。
这群人很有可能就是太史令记载在史册上的刺客,谢瑶光记得,萧景泽便是因着这次刺杀伤了心肺,往后数年顽疾缠身,才叫萧承和钻了空子,借自己的手害死了他。
她目光紧紧盯着这群舞女,这辈子事情绝不可能再重演!
可时间紧急,她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皇宫大殿不是她能任性妄为的地方,她只能聚精会神的留意着这些人的动作,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
果不其然,乐曲过半,那在最前头领舞的女子忽然拔下头上的发钗,扑向了座上的君王。
一直紧盯着她的谢瑶光来不及多想,顺手抄起案几上的菜碟朝那女刺客掷了过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案几上跨了过去。
那盘子虽然没有击中此刻,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洒了一地的汤水使得她脚底一滑,心知行刺之事已然败露,她双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转身揪住了谢瑶光。
因前朝有使者行刺皇帝,所以从那时起,入大殿者不得携带兵器,在座的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后,有那胆小的立时尖叫起来,凌氏看到被刺客抓住的谢瑶光,满心满眼全是焦急。
靖国公凌傲柏倒是有条不紊,冷眼瞥了那女刺客,“建章卫尉统领何在?”
负责建章宫防卫的卫尉统领周昌照一身冷汗,躬身道:“臣在。”
“领二百卫士包围前殿,通知羽林军护驾。”
周昌照领命而去,凌傲柏这才慢悠悠冲那刺客道:“你最好将手上的小姑娘放了,本将军还能留你一条全尸。”比起祖上的封荫,凌傲柏更喜欢大将军这个称谓。
那匈奴女刺客啐了一口,用生硬的汉话道:“她是你的外孙女,想要她活命,放我走!”
“你做梦!”谢瑶光自认不是心善之人,只要她一想起上辈子萧景泽受过的折磨,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放她走?怎么可能!
被诸位臣工护在身后的萧景泽面露异色,目光落在谢瑶光身上,深邃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
睿宗皇帝儿女众多,到最后却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萧景泽能活到现在,除了他母亲赵婕妤十分受宠之外,与他敏锐的观察力不无关系。
他不明白,算上登基大典那一日,到今天,他同谢瑶光不过三面之缘,为何这个小姑娘会说出这种话来,还用那样坚定的眼神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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