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闹笑话了。”小莲蓬顾不上抹干泪痕,赶紧仔细照顾主子下榻穿鞋,又迅速取来暖裘先给她披上御寒。
“夫人,我去叫琴棋书画她们送热水上来。”
风挽裳微微点头,伸手够得着床柱后,小心翼翼地坐回床上等人来伺候。
她全身乏力,仅有的力气得省着用呢。
小莲蓬瞧见主子坐回床上,离开前担心地回头看了眼,得到主子一个淡淡的微笑,她这才放心地跑出去叫人。
房门又重新关上,风挽裳收起笑容,低头看着正咬着自己的裤脚不放的小雪球。
相处这么久,她自然知晓它的意思,略显吃力地弯腰抱起它,爱怜地轻抚它的毛发,“小雪球,我时日不多了,咱们说好的,你要替我好好陪着爷。”
小雪球在她怀里蹭了蹭,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知晓小雪球听不懂的,就因为听不懂,所以这些日子来她才能放心地同它诉说离别之愁。
“琴儿姐姐,夫人醒了,你们可以上来了!”
门外传来小莲蓬脆亮的声音,有力气真好。
前几日她还求老天再给她多一些时日,今日她不求了,她只求能让她支撑完今日就好,能撑到他成功的那一刻,就好。
很快,门又开。
小莲蓬负责开门让手上都捧着东西的琴棋书画她们进来,而后立即关上房门,就怕她被冷风冻着。
“夫人,快些洗漱吧,时辰不早了呢,再过会,爷的马车就要到了。”小莲蓬走过来道。
听到时辰不早了,风挽裳赶紧将小雪球交给小莲蓬抱,自个着急地起身,然而——
才沾地的双脚完全使不上劲,整个身子朝地上扑去。
“夫人!”
几个婢女惊呼。
抱着小雪球的小莲蓬反应极快地跪地滑过去以身子给她当垫背,然后赶紧丢开小雪球,扶住她。
琴棋书画也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帮忙。
“夫人,您怎……”刚脱身的小莲蓬轻轻拨开她的秀发一看,突然被吓得跌坐在地。
血……
夫人吐血了……
夫人居然吐血了!
她真笨!
夫人这两日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她怎么就没坚持要给夫人找大夫!
“夫人!”琴棋书画赶紧将人扶回床上坐着,“快!快去找大夫!通知总管!”
“我去!我会轻功!我去比较快!”小莲蓬恢复镇定,马上从地上爬起来,飞奔而去,速度快得让风挽裳来不及阻止。
瞒不住了。
为何是在这个时候……
她用力揪着绞痛的心口,脸色苍白如雪。
连下床都没法下,如何能陪着他,见证他成功?
“夫人,您先躺下,大夫待会就来了。”
几个婢女担心地围着她,帮她擦去掌心上和嘴角边的血,要脱她的鞋,照顾她躺下。
可是,她怎么能躺,熬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坚持到今日了,怎能躺呢?
躺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怎么办?
不!
不可以!
她忽然伸手用力抓住一个婢女的手,慌张地说,“快!快去阻止霍总管派人去通知爷!”
霍靖一定会马上派人去通知他的。
不能!
在这时候千万不能让他知晓,要不然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夫人,您都吐血了,必须得让爷知晓啊!”棋儿干着急。
“就是不能让他知晓!”风挽裳用力喊,可是太过虚弱的她即使用力喊也是毫无威严可言,“这些年来大家伙过的是何日子?别人逢年过节的时候,幽府里十年如一日的冷清……爷忍辱负重多年,又为的什么……”
琴棋书画沉默,泪水泛滥地看着她们的夫人。
她们都看得出来,那不是普通的吐血那么简单,可是,都这个时候了,她想的只是族人的明日,想的只是爷忍辱负重多年的结果。
“还不快去!”风挽裳吃力地催促。
“奴婢这就去!”画儿抹了把泪,转身跑出屋子。
“夫人,您先躺下歇会吧。”剩下的哽咽着上前,只差没跪下求她了。
“不行……帮我洗漱更衣,爷的马车不是快到了吗?”他说过要带她在身边的,倘若她不去,他会起疑,会分心担忧她会不会已经被太后抓走。
“不让爷知晓,那就让人去通知爷,就说……就说夫人您不想去见那血腥场面,就在府里等爷。”
可是,有爷在的地方,爷又怎舍得让夫人见到血腥画面。
在这样重大的日子,夫人又怎可能不想去。
更何况是爷亲口要求的,夫人从来就不会拒绝爷的任何要求。
以爷的聪明,他会想到是夫人出事了的。
“不会有事的……快按照我说的做吧。”风挽裳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唇角。
看她们的样子,她知晓,她们明白她们的爷有多聪明。
几个婢女纵然不舍得让她这般折腾,可还是不得不照做,心情沉痛,内心无比自责。
好好的夫人怎么就突然倒下了呢,是她们失职,那么多人照顾夫人都没照顾好。
爷若怪罪她们,她们也不愿,只愿夫人能好起来。
在几个婢女的帮忙下,风挽裳很快就洗漱完,正在换上顾玦早命人给她准备好的衣裳。
这是一套女子宫廷礼服,翟衣、中单、蔽膝、大带、副带、腰佩、小绶、大绶等,繁琐华丽的同时,又能充分御寒,且还贴心地避开她受不了的金线。
霍靖带着大夫和小莲蓬火烧眉毛地赶来,整张脸都吓得发白了。
一进门,瞧见主母正由着婢女帮她穿上爷为她备好的衣裳,瞧见那摇摇欲坠的脸色,他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忙不迭上前,“夫人,您还换这身衣裳作甚?快躺回榻上去让大夫给您好好瞧瞧。”
宽大的腰带已经束好,风挽裳由琴儿扶着转身面对霍靖,棋儿和画儿则将宽大曳地的厚实斗篷从后给她披上。
仿佛凤袍加身般,庄重慑人。斗篷的边沿都是雪白的皮毛,从领子到脚下,微风吹来,软软的皮毛拂动,仿佛外边纷飞的雪花,衬得她更加清丽脱俗。
只是,脸色差了些。
不,是太差了。
“霍总管,你没派人去惊动爷吧?”风挽裳担心地问,声音虚弱得见叫人心疼。
“原先是让小莲蓬马上赶入宫去告诉爷的,是画儿在最后一刻跑来阻止了。”霍靖心疼又感激地看着她,慌忙将大夫拉上前,“快帮夫人看一下。”
但是,风挽裳拒绝,“别浪费时辰了,快扶我过去梳妆。”
“可是,夫人……”
“霍总管,我没事的。”她强撑笑容告诉霍靖,也告诉自己。
没事的,至少在他获得成功之前不能有事。
霍靖又岂是琴棋书画她们,那么轻易就信的。
她越是这样说就越代表越严重,若不严重,怎不让告诉爷。
小莲蓬一路上还说她叫不醒,叫醒了又站不稳,还吐血了。
多久了?
这样的身子有多久了?
她怎可以瞒得这么好?
老眼变得湿润,心疼这孩子总是为别人着想的心,心疼她的遭遇。
他以为她和爷总算苦尽甘来了的。
他以为那个孩子已经
是他们之间所遭遇的最痛苦的事了的,没想到……
“霍总管,外边局势如何了?”坐在铜镜前,风挽裳虚弱地问。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昨日和前日,她都仔细用胭脂水粉费心掩饰大半的。
“回夫人,天都的百姓都门窗紧闭,就连街上都冷清得吓人,好似一座空城。”霍靖年迈的声音也有些哑了。
“如此也好,能避免伤及无辜。”风挽裳低头瞧了眼掌心里方才让婢女拿过来给她的小瓷瓶,“爷和其他几位爷应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
这也是沈离醉给她的,说是倘若她支撑不住了,吐血,四肢无力时,而他又还未回来,她可以服下这药,就像过去让子冉保有一息陷入昏迷那般,可以拖延一些时日。
这药必须得马上服下,否则等耗尽最后的生命力,服下也没用了。
可是,这时候,她又怎能服下?
在他就要成功之时……
万一服下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毅然的,她将小瓶子悄悄丢入梳妆台底下。
霍靖含泪点头,“夫人放心,这一次,会成功的,一定会的!爷很快就能时刻陪着夫人了。”
越说越心酸,他这样说只是希望她能撑着些。
“是啊,爷他们会成功的,盼了那么多年,苦了那么多年,马上就要彻底拨云见日了,大家往后也会过得平安顺遂。”风挽裳虚弱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选那支宝蓝的簪子给婢女帮她戴上,尽管发髻上的朱钗都比这支簪子华贵,尽管讲这些也是他让人张罗的,但她还是独独钟情于七夕那日他送的这支。
这算是定情信物呢。
霍靖看着她祈盼的样子,看着她一心一意为爷,想到这对苦命鸳鸯过去所发生的种种,心如刀割的痛。
不忍,也没法忍。
他攥了攥拳,转身,“夫人,这事必须马上告诉爷!只有爷能尽快让沈爷赶回来,沈爷一定会有方法的!”
她时不时地揪着心口,他便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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