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中王那事,太后已知晓奴才的过往,其实……”他顿了下,似是触及了不愿提及的悲伤往事,然后,在众人满心期待下,抬头,道,“当年,那个琅琊族的孩子早就死了,因我而死,救出他的妹妹是我所能为他做的。
这下子,一切被推翻,结局彻底逆转。
九千岁非但不是异族人,还是北岳的皇子,若在北岳,而今也该是一名王爷了。
所有人都意外真相竟是如此。
薄晏舟更是不敢相信事实会是如此。
真的吗?
他真的不是琅琊族的?
只是在替另一个人活着?替另一个人背负着那样的责任?
倘若真如他所说,他不会,那当年他们留他下来,他岂不是太无辜?
风挽裳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
不是吗?
他真的不是琅琊族的人?
一路踩着无数尸骨走来,背负恶贯满盈的骂名,受尽苦难,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代替另一个人活着?
他骗了所有的人,包括霍靖?
不!
她还是坚信他是!
“当真如此?”太后将信将疑,若真是这样,也不是不无可能的。
如此,也解释了他为何当初敢与子冉拜堂成亲一事,因为,只有他心里清楚,他与子冉并无血缘关系!
顾玦摇头轻笑,“即使到了这一刻,太后还不愿相信奴才?”
到这时候还自称‘奴才’,可见他还是敬重的。
太后心下惭愧,缓和了脸色,淡淡地道,“此事也不能全都怪哀家,若是你早些说清楚,也不至于到此等地步,还好摄政王来得及时。”
说着,她看向摄政王,“摄政王千里迢迢来到南凌,哀家自是该设宴款待。来人……”
“多谢太后美意,既然此事已了,本王也该启程回国处理政事了。”说着,冷冷看了眼一旁的风曜,“本该今日启程的。”
语气中颇有怨怪之味。
也即是说,这北岳的摄政王今日之所以来这一趟,并不是因为九千岁是他的弟弟,而是看在这个无艳的面子上!
风曜愧疚地低下头,但他不后悔去求他出面帮忙。
刚为这场劫难落幕而松了一口气的风挽裳,听到那北岳摄政王又如此说,一颗心又不免提起,担心地看向她的弟弟。
这人果然是小曜去求来的吗?
小曜是不是又答应了他什么?
方才没有去想那么多,只想着顾玦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就好,而此刻,她打心底强烈地希望他不是这摄政王的弟弟!
她想上前问清楚,手却被顾玦拉住,搂回身畔。
“先别急。”他低声安抚。
可是,怎能不急,这摄政王要走了,看情形,小曜必然也是马上跟着离开的。
“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当上一国的摄政王吗?就他那脑子,不会白白帮忙的。”
也就是说,这摄政王还留了跟他谈话的时辰?
“爷倒是了解他。”她莞尔一笑,也放心了。
“若非知晓你的性子,爷会以为你是想到那上边去了。”
“嗯?”她不解地眨眼。
他但笑不语,就是知晓她的脑子不会想到那上边去。
半响,她自个领悟过来,微微皱眉,随即,忍不住低头掩嘴失笑。
她倒是真的没往那上边想,当然,也绝不是因为他刚刚承认那个身份有关,而是她本来就相信他不会那样子。
当初当男宠的过往已经教他难以忍受了,自是不可能还与男人在一块。
“既然九千岁真正的身份水落石出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高台上,太后由太监扶着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们,说,“顾玦,而今你身份已是不同,你且看是要随摄政王回去认祖归宗,还是要继续留下来当这个九千岁吧。但是,哀家也有言在先,为了保证两国永久交好,一旦留在南凌,就永远是南凌人。同样的,一旦你离开天都,就永世不得再踏入!”
说好听的是为了两国交好,说难听的,其实就是怕九千岁有朝一日会背叛南凌。
不过,这九千岁也是要否极泰来了!
场内有些惧怕九千岁的,或者说近日来得罪过九千岁的人,以及场外的老百姓都不由得暗暗祈祷这九千岁能回北岳去,否则遭殃的就是他们了。
仿佛看穿这些人的心思,顾玦徐徐看了眼那边的摄政王,轻笑,“想必北岳也不可能会要一个太监王爷吧?即便爷回去,那位子也轮不到爷来坐,还要诸多麻烦,倒不如继续在南凌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好。”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当着太后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居然还敢如此嚣张,当真是……没谁了!
于是,太后喜上眉梢,问及摄政王的意见,摄政王倒是乐于这样的结果,便当场下旨,加封九千岁为亲王,也即是——千岁王!
此举,也算是太后补偿九千岁,更是表示九千岁今后在南凌的地位更加尊贵。
于是,今日,南凌的史书上,又为九千岁添上辉煌的一笔。
十六岁净身入宫,十九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二十岁得赐皇姓,二十七岁在九千岁称号后多了一个‘王’,也是史上唯一一个被封为王爷的太监!
而大长驸马相反的,就多了一笔净身的记载。
而原本满心以为今日能彻底除掉顾玦的萧璟棠,像尊雕像般僵冷在那里,脸色阴沉可怖。
……
送走摄政王后,太后让顾玦处理好伤口就到凤鸾宫见他。
一切总算彻底雨过天晴,几日来惶惶不安的心也终于彻底尘埃落定。
风挽裳随顾玦先回了他原先住在司礼监的屋子,前脚刚进门,太医后脚就来了,听说是太后让太医前来替他治身上的伤的。
相信经过今日一事,以后太后再也不可能会怀疑他,这不,这会正急着弥补,讨好呢。
而且,而今顾玦又多了一个北岳皇室的身份,就算与摄政王有言在先,但也不得不顾虑三分的。
亲自看着太医帮他处理好伤口,瞧见那伤不是很深,又再三从太医口中确认他的内伤不重后,风挽裳这才彻底宽心。
身上的伤处理好后,又有大批太监宫女送来热水等以供他们沐浴更衣,听说也是太后特地吩咐下来的。
一下子,他回到初见时的风光模样,不,甚至是比之前更风光了。
两人各自在不同的屋子里沐浴完毕,在司礼监大堂前不期而遇。
他们站定,温柔地对望。
他身着月白锦袍,墨发束,就站在几步之遥的那边,怀中少了小雪球抱,一双美手负后,在和煦的秋日下,长身玉立,光影将他妖冶的俊脸衬得越发勾人心魂。
一双凤眸同样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那里对他柔柔浅笑的人儿。
粗布衫裙被锦衣丝裙取代,衣袖和裙摆均绣着清新高雅的蔓草纹样,发上也是簪着巧手工匠精心打造出来的花朵样式朱钗,只是,再精致,再华贵的朱钗都比不上插在发髻上的那支宝蓝色银烧蝴蝶花卉纹簪。
云鬓花颜,眉黛春山,一双秋水翦瞳顾盼生辉。
他眸光愈发地温柔醉人,轻轻勾唇,“你还要爷等多久!”
风挽裳一怔,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看到他慢慢张开双臂。
她笑了,甜甜的笑,朝他走过去,并没有马上投入他的怀抱,而是站定在他面前,昂首,眼中含泪,“爷,你久等了。”
等了她这么多年,默默守护了她这么多年。
他不知道,他那句还要他等多久的话直直戳入她的心,心疼他这些年来的守候和等待。
她真的何其有幸,能入他的眼,入他的心。
“哭什么,爷又没怪你来得太慢。”他轻斥,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泪水反而落得更凶了。
他不怪她,可她怪自己。
真的太慢了,她已没太多时日。
“爷说过了,爷身边的位置只留给你,再慢也是你的。”他更加拥紧她,低声说。
她在他怀里,安着他的心。
风挽裳轻轻退开,抬袖,轻轻拭去感动又感伤的泪,抬头对他浅笑,“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呢?”
“你不会不在,除非爷不在。”他坚定地说,搂着她往外边走去。
她脸上笑着,心里微微泛疼。
他那么坚定她会陪他到老,可是,老天允不允?
……
两人乘着步撵来到凤鸾宫。
再次踏入这凤鸾宫,心境大大不同。
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纠葛,只因为他而来。
这一次,也没有那么多不安,因为有他在,更因为知晓太后今后会更加倚重他,不会再轻易怀疑他。
到凤鸾宫殿门前时,正好遇见萧璟棠正从里边出来,灰头土脸、阴郁不振的样子,就连衣袍上都湿了一片,似是被茶水泼的。
想必,太后将所有的气全都撒到他身上了,毕竟,这些都是他起的头,而今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太后不可能不怒。
只是,而今,连同情他,她都觉得浪费。
萧璟棠跨出殿门,就看到携手而来的男女,看着她温婉端庄的样子,再看到他们十指紧扣的说,以及她身旁的男子一身华贵,再相比自己此刻的狼狈,他心中更是百般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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