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的声音有些干哑地响起,朝外唤,“霍靖,将他们送出城去。”
然后,他起身,颀长的身影竟有些站不稳。
厅上透亮的灯光下,映出他脸上的苍白,凤眸空洞,好似大受打击。
“谢千岁爷不杀之恩!谢千岁爷不杀之恩!”妇人带着孩子感恩涕零地叩谢,不停地叩谢。
“滚!”
方背过身的男人赫然回身,暴戾地吼,墨发翻飞,凤眸猩红,像是入了魔,周身散发着可怕的戾气。
那被他攥地嘎嘎响的手拳头表示他随时可以杀了他们。
小男娃吓得要大哭,妇人伸手捣住,拉着孩子慌张逃出去。
砰!
凶狠的一掌劈裂面前的黑檀桌椅。
他转过身来,望着外边迟迟未翻鱼肚白的天空,俊脸布满阴鸷,凤眸深出是挣扎的痛苦。
“督主,大事不好了!”
忽然,府门口出现万千绝的身影,脸上是少见的神色慌张。
他脸色微变,移形换影,人已到厅外,“她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她,而是督主您!”万千绝着急地说完,就见主子展眉,气得他整个人都暴躁了。
“昨日您离宫时就有一封密信避开咱们的眼线,送到太后手里,听闻,是您亲手所写的信笺,上边坦白了您和子冉姑娘的关系!”
顾玦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我与子冉的关系?”
他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
他与子冉的关系……那不就意味着……
“是!太后也已证实,亲下懿旨,懿旨随一千禁卫正往这儿赶!”至今是何关系,还未曝出,但从太后的反应,以及主子此刻的反应,他肯定,这一次,在劫难逃。
顾玦却是呆滞着。
已得到证实?
他亲笔所写。
他唯一亲笔所写过的除了在她生辰那夜给她的那一张。
万千绝见主子没有反应,心急如焚,双
膝一弯,跪在他面前,恳求,“督主,必须马上撤,再晚就来不及了!”
顾玦侧耳一听,还未破晓的天色,桥那边的方向传来纷沓的声音,仿佛千军万马。
他拂袖,厉声朝外喊,“霍靖,你知晓如何做!”
“爷不走,我们不走!这次,我们不躲了。”霍靖走出来,双膝一跪。
“我们不躲了,大不了死个堂堂正正!!”闻声而来的部分府中仆人也毅然跪下,视死如归。
“行!都出息了!要不要爷干脆先砍了你们!”
咻的一声,万千绝的佩刀已经随着一道寒光闪过,落在他手上。
“爷砍我们,我们也不走!”所有人,异口同声。
顾玦拿他们没辙,将佩刀精准无误地回鞘,“你速去让沈离醉带子冉走。”
“督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千绝着急地惊喊,最该撤的是他才对啊。
这件事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太后也证实了,眼下,没人能扭转乾坤。
靠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丞相?怎么可能!
靠旭和帝?一切都正开始准备,他离皇宫还远得很。
只怕此刻,所有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么长远的计划里,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一个意外!
不,应该说,谁也没料到主子的身边会出现一个风挽裳!
“快去!”顾玦厉声。
万千绝内心挣扎了下,攥了攥拳,拱手,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高墙内。
“霍靖,去将该处理的全都处理干净。”顾玦冷静地下令。
“奴才明白!”霍靖点头,带着人匆匆往后院走去。
“爷,我呢?”小莲蓬也赶紧站起来,指着自个问。
顾玦看向她,半响,拂袖进厅,“进来。”
小莲蓬瑟缩着小脑袋,怕怕地跟在身后进去。
不一会儿,她低着头,从厅里匆匆走出。
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到门口,看着渐渐泛白的天空,凤眸深沉平静。
天,微微地亮了……
很快,幽府门外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
砰!砰!砰!
府门被粗暴地敲响,一下下,好似随时都会破门而入。
两个家丁将厚重的府门打开,几乎是府门一开,外边的人立即推进来。
一群金色盔甲的禁军冲进来,直达主厅。
走在中间的太监,恭敬地举着懿旨,威严凛凛地走到站在主厅的男子面前,“宣太后懿旨,九千岁接旨!”
尖细的嗓音划破拂晓的宁静,幽府里里外外被禁军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站在厅门口的男子,负手而立,轻风吹起他的发丝,他微低着头,凤眸微阖,从容镇定,仿佛从未被惊扰。
……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雨后的清晨,更清新美丽。
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格外晴朗清澈。
风曜不忍又劳姐姐跑到公馆去送他,于是,一早便来了醉心坊。刚认回儿子的风父风母自然也跟着他跑来。
一早,湿漉漉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姐姐,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醉心坊外,姐弟俩正在话别。
风曜看着姐姐苍白憔悴的脸,内疚不已。
“嗯,姐姐做了些桂花栗糕,你带在路上吃。”风挽裳温婉地笑着将仔细包好的那两包糕点递给他。
无法入睡,她便趁夜做了些糕点好让他在路上吃。
“你那什么糕点!”风母声音尖锐地说,上来拿走她手里的那两包糕点,将自己手上的那两包塞到风曜手里,“小曜,这是娘方才特地从青龙街的明月斋买来的珍珠糕,这可是有名的糕点,娘以往来天都要买一些回去呢,你带着路上吃。”
风曜看了眼这张殷
勤的嘴脸,又看了眼递到眼前的糕点,然后,伸出手去拿走她另一只手上的糕点,郑重地说,“世上再好的糕点也没有姐姐亲手做的好吃,这叫心意!”
昨夜他回去后就跟他们说清楚了,包括他在北岳当男宠的事,这个儿子还愿不愿意认,由他们自个选择,无论他们认或不认,他都会回北岳去。
看他们一早忙里忙外,一直跟来送行的样子,显然是决定要认了。
风母被说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瞪向风挽裳。
真不知道这丫头给小曜灌了什么迷魂汤,尽听她的话。要知道,当年可是因为她,小曜才被拐走,沦落到当人男宠的地步。
风挽裳无心去理会风母的怨怪,对风曜道,“好了,你也该启程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姐姐,我会的。”风曜保证,在她的注视下,翻身上马。
坐在高头大马上,他回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素娘从醉心房里神色慌张地拾级而下。
他拧眉。
风挽裳跟着回头一看,不安地迎上去,“素娘,发生何事了?”
“夫人,大事不好了。”素娘凝重地说。
风曜见此,不由得翻身下马,想要上前了解究竟,却被风母拉住,“小曜,你快快启程吧,她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她整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现而今连驸马都得罪了,别让她连累了你。”
风曜心寒地看着她,坚定地拨开她的手,不悦地警告,“她是我姐姐,说好相依为命的姐姐!你们若是怕,可以走,没人拦着你们。”
“她又不是!”风母大喊。
突然的大喊打断素娘正要说的事,风挽裳回头,就见风曜怔了下。
风曜冷下脸色,“我知道你曾逼过姐姐不要承认有我这个弟弟,她不能认,那我认,总可以吧?”
风挽裳无暇去翻这些陈年旧账,“小曜,我有急事要谈,你保重。”
然后,与素娘一道,匆匆回醉心坊。
她边走边拧着眉心问,“素娘,你方才说幽府怎么了?”
素娘方才只说了‘幽府’二字,便被那个女人打断了。
“夫人,您随我来!”素娘带着她往那个她以往总爱爬上去望着幽府的楼阁。
知晓素娘要带她去往何处后,她快步往楼阁上爬,提高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将素娘甩在身后。
“夫人,您当心些啊!”素娘在下边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担心地喊。
风挽裳已顾不上了,心焦如焚地挂念幽府的安危。
终于,爬到楼阁最高层,她捂着因为用尽力气而狂跳不已的心口,急促地呼吸着,站起身往幽府方向看去。
这一看,她浑身猛然僵硬,瞠大双目,脸色刷白。
禁军!
密密麻麻的禁军,手持长枪笔直地伫立在幽府门外,将外边偌大的幽府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远远地,从这里看去,似乎都能感觉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
“素娘,为何会这样!”她不敢相信地回头问素娘。
禁军,不是缉异卫,不是别的,是皇宫禁军,这也就意味着是太后亲下的旨意。
太后亲自下旨让禁军包围幽府,也就表示,太后相信了什么。
相信?
莫非是萧璟棠!
昨夜她烧的那封信不作数?!
“夫人,方得到消息,太后昨日接到一封密信,听说上边是由九千岁亲笔坦诚与子冉姑娘的关系。”素娘终于爬到顶,气喘吁吁地道。
“他与子冉的关系不就是夫妻吗?这算什么秘密?”这还是太后亲自下旨赐的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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