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凡点头,才转身,那颤抖的声音终于唱出个完整的名称来!
“九……九千岁到!”
啪啦!!
在场所有人手里的酒杯、碟碗都摔落在地,破
碎声此起彼伏。
有的开始神色恐慌,大多是震惊和疑惑。
“九千岁不是死了吗?”
“莫非是太后刚封高公公为九千岁?”
“有这个可能。”
“或者,门外的小厮见鬼了也不一定。”
风挽裳听到这声高唱,手里的酒坛子早已应声落地。
她不管那些人在说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面露狂喜,提起裙摆,绣鞋踏过地上潺潺流淌的酒水,不顾一切地朝府门狂奔而去。
鬼也好,妖也罢,只要是他,她都要。
“挽挽!”萧璟棠担心地喊,转过轮椅去追。
疯狂跳跃的心,急于想要看到他的心,风挽裳只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对翅膀,立即飞到他面前,扑进他怀里,让他的气息和体温安抚她痛不欲生的心。
但是,她跌倒了,在府门台阶前。
穿着夏裙,薄薄的一层,坚硬的青石板路磕破她的膝盖,她满脑子都是他活着回来了的惊喜,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
“挽挽!”萧璟棠滑着轮椅来到她面前,弯腰扶起她。
刚巧,一双银丝皂靴迈入府门,站定,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眼前这对男女相互扶持的画面,优美的唇形冷冷勾起。
薄晏舟传来的事实是——
当日去迟一步,萧璟棠为救她被树压断双腿,他们确保她已安全后才撤离。
霍靖说,她是一个月后才回到幽府的,抱着皎月的灵位。
因为萧璟棠为她残了双腿,所以她回到他身边尽心照顾!
八年的感情,确实是一触即发!
风挽裳看到那双皂靴,时光仿佛静止,四周的一切自动消音。
她的视线随着那双皂靴缓缓往上看,熟悉的玉色锦袍,熟悉的玉勾腰带,腰间少了她亲自缝的锦囊。
他的手里,抱着她同样想念的小雪球,小雪球看到她也在微微拱着小身子,好像也迫不及待地想来到她怀里。
最后,终于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一下子,所有的心酸和煎熬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眶里的泪,就像泛滥的江水,冲破闸门,汹涌滑落脸颊。
他还好好的,毫发无伤地回到她面前。
依然是妖冶到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貌,依然是天生优雅的气质,依然是……
可是,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一样的慵懒而高贵,一样是摄人心魂的凤眸,然而,此刻,看着她,里面好像弥散着腊月飞雪般的冰冷,早已没有了当初对她该有的一点点温情。
那是绝对的冰冷,她被他盯得心颤。
他的眼神,并不陌生,也不熟悉,可她就是找不到昔日可以安心的色彩了,反而,很心慌,甚至,害怕。
顺着他目光低头一看,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拨开萧璟棠的手。
慌忙地,赶紧拒绝萧璟棠的搀扶,却不知,这动作,看在某些人的眼里,是心虚。
萧璟棠也震惊着顾玦的出现,直到手被拨开,才回神,却见她已兴奋地走上前。
“九千岁!真的是九千岁!”
“天啊,九千岁居然没死!他活着回来了!”
“那是人是鬼?”
……
现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炸开了锅。
风挽裳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欣喜若狂地走到台阶前,见到他走来,她停下脚步,抬手抹去泪水,笑着等他来到面前。
顾玦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凤眸也越来越冷。
一步、一步,拾级而下,依旧是闲庭信步般地优雅,可却有人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冷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大步。
终于,他站定在她面前,俯首看着她,修长好看的手一如既往,一下一下地抚着怀中小雪球。
这些熟悉的动作,都让她想及、念及。
他回来了,毫发无伤,还是那个俊美妖冶,优雅高贵的九千岁!
他还活着,真好!
最好的是,他还像从前一样活着,什么都没有变,应该没遭受太多的苦痛。
真的很好。
她笑着喜极而泣,但是,抬眸对上他的眼,她嘴角的笑容僵住,因为,凤眸虽含笑,却是冷若刺骨,嘴角的弧度,是嘲弄。
“爷?”她不解地转着眼珠子,想要在他眼里,在他脸上找到熟悉的温柔。
可是,找不到。
这,真的是他啊?真的是顾玦吗?
顾玦俯首,凤眸扫过她尚算平坦的小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紧盯着她,薄唇,一点点贴近她有些苍白的唇瓣。
风挽裳顿时松了一口气,是他没错,若非他,他不会这般直接。
他最爱这样子对她了,从来不管任何场合。
垂眸,看着放大在眼前的俊脸,熟悉的气息凑近,她伸手,微微主动往前,然而——
在两人的唇快要吻上一解思念的时候,他倏然别开,贴近她耳畔,“爷没死,失望吗?”
她浑身僵硬,仿佛被雷击中,就要抱上他的双手僵在半空,整个脑子因为他这句话,一片空白。
为何开口就是这样的话?
她震惊地倒退一步,不解地看向跟他前来的霍靖。
霍靖只是低头叹息,略显无奈和失望。
在霍靖那里得不到答案,他看向她,茫然地摇头,“你可是还计较当日你离去前,我同你要休书一事?”
“休书?你不提,爷还忘了。”顾玦冷笑,将小雪球丢给身后跟着的霍靖,上前一把扣起她的左手皓腕,眸光掠过系在上面的红绳,遂,低头看她,嘴角依旧勾着嘲弄地弧度,“关于你的流言,爷听到好多种版本。有的说,爷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地回到旧相好身边,而今给萧璟棠暖-床?无名无分?”
“不是这样的!”风挽裳慌忙摇头,想要解释,他却又打断她的。
“还有的说,你而今是驸马的贤内助,助他夺回权势?”说着,他抬头扫了眼府内的宴席,一看就知道是谁张罗的,低头,重新看向她,“果真是贤惠啊!”
“爷就不想听妾身亲口说吗?”风挽裳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带着恳求。
他也相信那些流言吗?
“说什么?说休书吗?”他冷笑,倏地松开她的手,没有一丝留恋地松开。
明明他力气不大,可风挽裳却是站不稳地踉跄两步,茫茫然地看着被抛开的手,仿佛,他这一松手,再也不会被握住。
她真的慌了,日盼夜盼他回来,她不想是这样子的相见。
回身,看向他,“爷……”
“爷今夜是来祝贺驸马大喜的。”他却又在徐徐地沉声打断她。
她明明就站在他身边,他却再也看不到她,眼里也没有她。
顾玦一双凤眸徐徐落在萧璟棠的双腿上,轻笑,“驸马可真是因祸得福,本督跟阎罗王下了两个多月的棋,才肯放本督回来,这一回来,损失不少。”
残了一双腿,一辈子无法行走,还因祸得福?
这九千岁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地毒啊。
众人不由得暗自腹诽。
风挽裳却是心如刀割,跟阎罗王下了两个月的棋,说得轻松,不知他背后是如何撑过来的。
两个月……
幸好,他撑过来了,活着回来了。
既然他要忙着祝贺,那等他不忙了她再同他好好解释。
他回来了,她有一辈子的时日可以跟他解释,总能解释清楚的。
风挽裳把迫不及待想要倾诉思念的冲动往心底里压,心疼地看着他的侧脸.
灯影一明一暗地打在他脸上,但她还是看得出来,瘦了,憔悴了。
这两个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可以说得这么轻松,依然把所有经历的苦难掩饰得那么完美,完全让人看不出他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
萧璟棠看向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双眸紧紧胶着在他身上的风挽裳,心下凉透,心房好像才点亮一点点光芒,又一下子熄灭,彻底黑暗。
挽挽,他的挽挽那么深情地凝视着那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已不屑回头看她。
他滑动轮椅过去,先是担心地看了看风挽裳,才看向顾玦,“九千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本督觉得这话对极,自古福祸相依,就是不知这祸……”双手接回小狐狸,凤眸徐徐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勾唇,“落在谁身上?”
众人浑身打了个颤,只觉得好冷。
明明是六月盛夏,却好像是腊月寒冬,连微风都是凛冽的。
顾玦却懒得再多说一句,径自走向那边的席位,在一张桌子前站定,意思很明显,等人收拾。
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风挽裳赶紧吩咐人,“快,把桌子收拾干净。”
他极爱干净,那次他从云中王手里救出她,衣裳上染了血,两道好看的浓眉紧紧蹙起,直到当场换上干净的衣裳才舒展开。
对那件事,她记忆深刻。
不,应该说,她对他的每一件事都记忆深刻。
可是,风挽裳的吩咐却没人动手,她有些尴尬,忘了这里的人不是由她支使。
“无妨。”她淡淡一笑,亲自上前收拾,不想让他站太久。
那笑容,却是所有人在这两个月里看到的唯一一个真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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