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还有一豆烛火将尽未尽,可见已经专注了好几个时辰,被揉成一团的红线就是他试了又试,最后失败的成果。
她的内心依然震撼中。
他在编织红绳子!
是因为弄丢了,找不回来了,所以想要还给她另外一条吗?
那不能丢啊,那是别人的,那个‘别人’更不是一般人,那条红绳在那个人的生命中想必也有着非凡的意义。
然而,很快,她就放心了。
因为他左手刚拿起来对比的那条红绳,正是在福婶那被他扔掉的那一条。
他按照她的要求,找回来了?
那他为何又编另一条?而且是对照着那一条,亲自动手编。
很快,他编完最后一步,将珠子穿进去,动作有些不熟练,让好不容易穿进去了的珠子又掉出来。
他不厌其烦地捡起,穿回去,又仔细对照了下,打结,再用火将绳口烧软,用指尖捏成一个与珠子看起来不突兀的形状,又用刀子修了修,总算完工。
他将两条红绳放在掌心里对比,新旧很明显,尽管都是对照着编的,但还是很明显不同。
好看的浓眉蹙了蹙,看向那团废掉的红线,又看向桌上剩余的红线,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重新编一条。
然而,床帐里传来翻身的响动。
他果断地将旧的那条丢进那团废线里,将桌上的东西扫入笸箩里,往后扔向角落里,自会有人来收拾走。
他起身,拂了拂身上裳袍,顺手倒一杯茶走过去。
风挽裳缓缓坐起,撩开纱帐,颀长的身影已来到面前,带着热气腾腾的茶。
“爷。”她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难听,接过茶,轻抿了口,润喉,才重新抬头看他,“爷,那条红绳呢?”
俊脸一沉,背在后的手捏紧那条红绳,半响,才拿出来给她。
风挽裳一眼就看出与那一条截然不同,除了那颗珠子,甚至,编得那上边都有些毛了。
想到是他亲手编织的,她欣喜地笑了,怯怯地伸出左手,昂头看他,满含期待,“爷帮妾身系上可好?”
凤眸冷冷看了她半响,遂,他温柔一笑,撩开纱帐,坐到床上,低头,将红绳子系在她的左手皓腕上。
细白无暇的纤细皓腕上多了一圈细细的红,看起来很秀气。
修长的手指在上头来回摩裟,轻轻地,柔柔地,微垂的凤眸里闪过比狐狸还要狡黠的精光。
风挽裳缩回手,如获至宝地抚上红绳,无论是目光还是笑容,都无比温柔。
凤眸一沉,心,就跟扎了刺似的,也刺眼得很。
再也看不下去,他伸手一把将她扯过来,俯首吻上那张带着笑意的唇,顺势扑倒。
“……唔,爷?”风挽裳避开他的吻,茫然地看他。
“你的唇真干。”说着,大掌扣住她的头,不容拒绝地去温润她的唇。
这一吻,就跟星火燎原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带着少许惩罚,带着更多的温柔,极为耐心地重温昨日一早被打断的事。
其中,他趁机逼问关于昨夜与萧璟棠相遇的事,她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在那惑人的嗓音中,在意乱情迷之下,她便巨细无遗地说给他听了。
然而,如实告知后,换来的是他更猛烈的索取。
事后,他将她抱在怀里,被褥下,依旧坦诚相见。
她的秀发缠绕在他美丽的手上,细细地把玩,时不时地低头亲吻她圆润的肩头,像一头餍足了的猛兽,回归慵懒。
本就刚退了风寒的风挽裳,再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人浑身无力地靠在她怀里,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想。
“小挽儿,还想听爷杀太傅一家的理由吗?”他低头看着偎在怀里的人儿,这么娇小,好像天生就该适合他的怀
抱。
风挽裳略略抬头,“爷也不想的是吗?”
他俯首亲吻了下她微张的小嘴,“你觉得呢?”
她释然地笑了,“爷不想就好,仔细说来,更痛苦的是爷。”
坠入深渊的心,仿佛被救赎。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幽深地看着她,“所以,不怪爷?”
她微微摇头,“妾身其实与太傅一家不亲,只是,妾身不明白,爷既然连户部侍郎都可以救,为何不能救太傅?”
“不是嫌爷有血腥味吗?”他微挑眉,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
“妾身何时……”话,忽然止住,她想起昨儿半夜在福婶家里不算争吵的争吵,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那也是被爷吓到了,才口不择言的。”
郁闷的心,云开月明。
他将她抱紧,意味深长地轻叹,“爷的小挽儿。”
风挽裳贴在他的胸怀里,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唇角微微勾起。
光是他特地编织了一条红绳来取代被他误会的那一条,她心里的烦闷就一扫而空了。
这么尊贵的手,竟亲自为她编织一条红绳,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况且,又不是不知晓他心里早被人占据。
至于那根红绳,她也让他介意一下好了,至少这样,可以证明他心里有她。
完了,她真的变坏了。
他不爱耍心思的女人,而她,对他耍了心思。
“太后当年之所以没让太傅辞官,也没杀了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引出一个人。”
头顶上,阴柔低沉的嗓音幽幽地响起。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红绳就是跟他讨来的。
“以前那些人之所以能救,是因为提前做了准备。昨日,爷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太后不知打哪儿听到那个人没死的消息,便以太傅窝藏异族为由要缉异司去抓人。”
抓回去以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刑罚逼问,她知道。
以钟子骞目前急功近利的心理,太傅若是落入他的手里,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爷也只能捏造他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便带人前往抓人。爷本想先将人带回来的……”
顾玦目光变得幽远,回到昨夜血腥发生前。
[我见过他了,你目前仅能做的就是,杀了我!]
那只手,用力抓着他,从容就义。
[你若不动手,我也没打算要走出这个府门!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我最后仅能为他做的一件事了。]
那是,他最后的遗愿。
所以,他亲自挥刀杀了他。
杀了那么多人,那一刻,恶贯满盈的九千岁居然手抖了。
风挽裳仿佛知晓他内心的痛苦,抬头,缓缓爬到他眼前,伸手盖住他的双眼,“爷,无妨的,妾身回去看过,太傅大人死得很安详。”
软软的小手覆在眼帘上,柔柔的嗓音仿佛融化掉他内心的阴霾,一下子敞亮得,只看得见娇小的身影。
眼睛颤动了下,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好像陷入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只有她和他,以及鸟语花香。
她跑,他追,耳畔都是她甜柔的笑声。
那是,记忆里,曾经最想,最想拥有的笑容。
“啊!爷……”
他抓到她了,将她压进花海里,肆意地吻了她。
风挽裳突然被他抓住手,翻身压下。
他笑得好邪魅,修长白皙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就像是捧着一件珍宝,凤眸温柔缱绻。
望进他的眼,她忘了一切,只是深情地与他对视。
然后,他吻了她,无尽缠绵的吻,仿佛有今日没明日的吻。
很不济的,最终,她还是体力不支地昏过去了。
再醒来,她还是浑身无力,筋骨酸痛。
看向手臂上已经重新包扎好的伤口,再看向旁边的位置,早已空凉,只有床单上的皱褶痕迹告诉她,那不是一场梦。
她知道不是一场梦,可她却隐约觉得,他好像在梦里,用尽所有柔情,恣意怜爱。
她下榻,捡起兜衣和中衣穿上,看向圆桌,没看到药,心里有些欢喜,然而——
“夫人,您醒了吗?”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
她知道,皎月定是送药来的。
“进来吧。”有气无力地应声。
皎月轻轻推门进来,她立即闻到那股熟悉的药味。
抬头看去,果然,皎月手里端着药,漆盘上除了一碗药,旁边的汤匙还放着一颗糖莲子。
起初,每次看到皎月送药来,她还是觉得很不自在,因为这意味着,皎月知晓她……
但,随着日子一长,她也就淡然接受,习以为常了。
皎月将药放在桌子上,先伺候她洗漱更衣,然后主仆俩才重新回到桌边。
“皎月,你去替我将那篮子拿过来吧。”
风挽裳指了指角落里的篮子,然后,坐到桌边,神色淡然地端起那碗药,一如既往地昂头喝尽。
而今正是多事之秋,时机还未到吧。
每次,她都这般安慰自己。
皎月把那笸箩拿过来给她,皎月又转身去取来她存放糖莲子的罐子,而她也自笸箩里翻找出那根红绳,仔细收好。
然后,再将糖莲子放进糖罐子里,看着里边越来越多的糖莲子,心,有些涩涩的,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落感。
这些都是喝鹿血,以及喝避子药所积攒下来的,会不会哪一天这个罐子满了,她还是无缘怀上孩子?
唉!
想那么多做什么,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大局为重,谁叫她嫁的不是平凡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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