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用这个词来形容靖榕,那都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廖先生说出这个词,却是让人觉得有趣之极,不是因为别的,乃是因为这在场所有的兵士,包括这司图瑕,都是胡国人,而唯有这廖先生,却是真真正正的大赤人。
可他这样一个大赤人,却称作与他一样是大赤人的靖榕是敌人——这难道不是好笑之极吗?而靖榕也真的是差点笑出声来,只是到最后,她还是忍住了,非但忍住了,更是用一种极为淡漠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司图瑕看了看靖榕,而后又看了看廖先生,便是问道,“那先生以为……”
“将人五花大绑,压在囚车之中,送进府里。”这样一来,便是将靖榕当做了罪大恶极的凶徒了。而这绳子,城门楼下就有——原来就是来来往往的要到,总是有那个几个罪犯为了逃出蓝解州而从这大门逃走的,故而为了押解这些囚犯,便是绳子与囚车都是现成摆在城门之下的。
“可……可是……”司图瑕心中终究有个估计,依照此人所言,她的身份乃是鸠阁阁主陆廉贞的妹妹,而陆廉贞却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睚眦必报,有仇报仇之人,若是未得罪对方还好,若是伤到了对方,怕是自己得不到好……
可这廖先生说的也是没错。
这两相为难之下,靖榕便是一步一步越过人群走到城门楼下——也无人拦她,这城门原本就是关上的,想以她一个人的力气,要搬下城门上的门栓却是万万不能——那门栓乃是一根横木,足有一个人宽这样的粗细,往日里要将这横木拿下,至少要有五个粗壮大汉才行。
果然靖榕来到城门楼下,便只是看了那横木一眼,便拿起城门旁边墙壁上挂着的绳,来到司图瑕面前,又将身子交给了他。
“囚车且不必了。”她这样说着,就将自己的双手并拢,放到司图瑕面前,“这五花大绑也不需要了吧,退一步将我的手绑上,如何?”
这便算是一个两全的方法了,囚车不过也只是为了限制靖榕的行动而已,而此时周围这样多的人,便是没有囚车,靖榕也是插翅难飞的。
“不错。”司图瑕点了点头后,便亲自动手,将靖榕的双手绑了起来。
……
这夜色冷落,两排长长的火把延伸在街道两边,靖榕与司图瑕走在最前,而廖先生紧跟在后,一行人驾马走了许久,才终于回到了司图府中,而到司图府中之后,司图瑕便立刻问起靖榕这匕首的事情。
“咱们在外面待了这样久,族长莫非不饿吗?”与司图瑕的急躁不同,靖榕却是定如泰山,这样问道。
司图瑕也是知道靖榕的意思,便吩咐厨房去做早膳了。
吩咐下去之后,便是刚要开口,却是靖榕抢先一步,淡淡说道:“饿着肚子也说不了话,不如吃完饭再说吧。”
司图瑕也不好催促,便是这样只好等厨子上早膳。
好在厨子的手艺也是快,加之只是早饭而已,也做不得繁琐精致。只是上了几样小菜,一点加了青稞的白粥,还有麦子饼、萝卜丝饼、南瓜饼之类的饼类,还有一碗熬得稠稠的酥油茶,便是一喝下去,原本冷冷的身体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上了饭菜之后,人的心思也就大约集中不到事情上了。
司图瑕邀请靖榕坐下,便是拿起筷子,刚想动嘴,却没想到靖榕却是巍然不动——说要吃饭的是她,如今这饭上了,可靖榕却是一点动作都没有。
“你这是……”
靖榕却将放在桌子下的手抬上来,这样说道:“吃饭乃是要用手的,可我这手绑着,如何吃饭?”
司图瑕这才注意到,便是急急命人将绳子解开。
这吃饭示意也不做累赘,只是这两人都闹了一晚,都是又冷又饿,这胡国白天热,晚上,早晨的时候是最冷的,一路赶路,这两人都仿佛都冻成了冰块一样。而一晚酥油茶下去,便仿佛是活了起来。
这一餐饭吃的不快,但也不慢。
碗筷收下去之后,司图瑕便是说道:“饭也吃了,茶也喝了,如今便是可以说了吧。”
——他猜想到靖榕或许是在拖延时间,可他想知道的事情,却只有靖榕一个人知道,如何能不客气呢?
靖榕便是看着司图瑕,将放在对方身旁的匕首拿起起来——这匕首珍贵,却让司图瑕害怕,所以司图瑕拿一块兽皮将那匕首包着,一直贴身携带。
靖榕拿到那匕首之后,便是从腰后拿出匕鞘,红光消失,落入匕鞘之中。
——房间之中唯有靖榕与司图瑕两人,便是安静的异样。
片刻之后,靖榕开口说道:“古有天外之石落入凡间,进入山中,花费十年时间才被人采集出来,十年时间才将这块天外陨铁研究出个好歹,又花了十年时间将之打造,可惜打造成刀剑却是材料不够,于是便打造出这样两把匕首——这名曰赤红匕的匕首。”
司图瑕一直知道这匕首有两把,其中一把乃是皇位象征,谁拿了这把匕首就可以登上帝位,却没想到这匕首竟还有名字,竟还有这样一个稀奇的来由。他心中欢喜——这如今有一把赤红匕落入了他的手中,那便是说有一半的机会他会当上皇帝——他原本的野心只是当上一个族长而已,却没想到老天这样厚待他。
“这把匕首,是不是那把可以让人当上皇帝的匕首?”司图瑕急急问道。
靖榕却是摇摇头,回答道:“不是。”
第486章 皇权之匕,到底要选择什么
司图瑕大惊:“不是!”
说完便是退后三步。若是不是那把匕首,那便是说这把匕首会带来的,乃是厄运——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当上了族长,他不想死,不想这么早死。
“走开……来人啊……来人啊……”他急急叫道,只是还没叫几声,便被靖榕那鬼魅一样的身影点住了穴道,却不能再多说一句。
“你为何不问问,这把匕首是不是那个代表毁灭的匕首呢?”靖榕对着不能动,不能说的司图瑕这样问道,“若是你这样问的话,我也会说不是的。”
司图瑕脸上露出的疑惑的表情。
“秦若愚等位的时候,并没有碰过这把匕首——而这把匕首——我母亲原本也只拿到一把而已,传到我手里,已经早就不知道这把匕首,代表的到底是荣光,还是毁灭了。”靖榕这样淡淡说道。
看着司图瑕脸上的表情变化,靖榕便是知道是时候将对方身上穴道解开了。
——不,她不是不知道,她知道的很清楚,在通天塔的时候,青夫人已经说过了这把匕首到底是一把什么样的匕首了,可是哪怕这样,靖榕说谎的时候,依旧是这样从善如流的。
听完靖榕的话后,司图瑕便是立刻从靖榕手上将那匕首夺了过去,放在手里,如珠如宝一样地抚摸着。
“好宝贝,好宝贝。”他一边抚摸,一边这样说道。可话一说完,他脸色一变,又是说道,“不对,我听说陆子羽在秦若愚登上地位之后,便隐退了……”
若是隐退了,那便表示这把由着陆子羽夫人所带着的匕首,乃是给陆子羽带来了厄运。
而意识到这件事情后,司图瑕便是立刻放开了手中的匕首。
“族长可知道,上一位拿到那把匕首的人,遭受了怎么样的命运吗?”靖榕淡淡问道。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部下在自己面前一个个血竭而死,都自己,就只能走向末路……”靖榕淡淡说道——这是秦锐真的写照——可秦锐真,非但拿到了那把厄运匕首,甚至拿到了为王信物——可是,他还是死了。
司图瑕脸上露出了大大惊恐的表情。
“陆子羽隐退,乃是他自己提出的,就像胡国也有一位大将军一样——那位大将军也是在功成名就之后,就隐退到了市井之中——那位将军似乎还开了一个酒肆,过着逍遥散漫的日子——却也不用理会什么勾心斗角,只用做好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便够了——你说,这倒是幸,还是不幸呢?”靖榕说的,乃是穆远,以穆远比作陆子羽乃是没错的,两人身份相当,最后做的决定也是相似,而比之那遥遥在外的陆子羽,却是这穆远更让司图瑕觉得亲切一些。
果然,那司图瑕急急将匕首捡起,这样说道:“这真是没想到的是……”
说罢,一边还擦着这匕首上的灰。
擦了一会儿之后,他便问靖榕道:“陆姑娘拿着这匕首多久了?”
靖榕回答道:“时日不长,道也不短。”
司图瑕点点头,也算是安心了。
毕竟这陆靖榕拿着匕首日子许久,却没有死亡,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了。可司图瑕不知道的是,这匕首,给人带来的,并非是死亡,而是厄运。如果秦锐真是因为这把匕首而带来的厄运而导致失败的话,他也只是在厄运的最顶点将自己杀死而已——前面未必没有路,只是,他不愿意再走下去了而已。
——带来的,只是厄运,而非死亡。
而靖榕所遭受的所有的一切,也许都是因为这把匕首,也许,也许不是……可是,谁知道呢……人的眼睛,总是要往前看,才不至于自怨自艾,不是吗?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与未来才是应该着眼的事情,若是一直沉迷与过去的话,那过去的阴霾将现在与未来吞噬,也不过只是自己咎由自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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