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在此时已经六月了,天气转暖,便是长时间呆在水中也不会觉得寒冷。
靖榕看左右无人,便是极其小声问道:“秦萧,你可还好。”
秦萧亦是小声回答道:“我没事的。”
可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虚弱。
靖榕体恤秦萧身体,便是在桥下呆了好一会,待到秦萧气息稳了,刚刚想要潜下去,却只听到桥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萧呼吸一阵慌乱,可靖榕却是在水下握住了对方的手,示意对方不要惊恐。
——这桥下阴影是他们决计看不到的地方,便是安安稳稳呆着,他们过去也便过去了,反而倒是慌乱了,出了大声响,便有可能会被发现了。
虽是明白如此,可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靖榕的心也止不住的跳动着……
脚步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却没想到,当那脚步声走到他们头顶的时候,却戛然而止了。
秦萧如今眼盲,这耳朵却是越发灵敏了,靖榕可以听到,他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他做不到这样纹丝不动,待到那脚步声到他们头顶的时候,秦萧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这一抖,便是在手中发出了一些水声。
“什么声音!”头顶之上传来了这样的警觉声。
“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另一个声音这样说道,“是鱼的声音。”
“鱼?这护城河里,会有鱼吗?”那个警觉的声音这样疑惑反问道。
“怎么没有?”另一个声音说,“咱们陛下想来是个爱玩的人,那一日经过护城河边,他嫌弃护城河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又单调的很,便是命人放了百十条鱼进去……”
“原来如此。”那警觉地声音这样说道,“咱们陛下可真是……”
尚未说完,那另一个声音“嘘”了一声,说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什么话都能冲的出口,小心隔墙有耳。”
那警觉声音“哈哈”笑道:“什么隔墙有耳,这里就你我二人,要么就是天地,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人吗?”
那人说的没错,这里没有第三人,只是有第四人而已。
“你可知鸠阁?”另一个人这般说道。
一听这话,靖榕便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她在院子之中一呆半年,半年之中便再未听到陆廉贞一丝一毫消息过,如今却是听到,便自然是急切的很。
“我自然知道,那陆廉贞乃是鸠阁阁主,只是自老帝君死后,这陆廉贞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了。”那警戒声音说道。
“陆廉贞不在了,可鸠阁却在,如今这鸠阁掌握在帝君手中,你若是想死的早一些,便大可以多说几句帝君的坏话。”另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那警戒声音“啊”了一声,又笑着说道:“多谢老哥提醒。”
陆廉贞竟是消失,而鸠阁居然如今到了秦筝手里!靖榕听到这个消失后,几乎愣住。这不可能,陆廉贞便是失忆了,可鸠阁之主的位子却未卸下,如何能将鸠阁拱手让给秦筝,想必这里面必然是出了岔子!
靖榕呼吸变快,秦萧自然也是知道,他在水下捏紧了靖榕的手,示意对方冷静下来。
“不过咱们帝君,也真是个怪人。上位之前如此懒散的一个人,上位之后竟仿佛变了个模样。”那警戒声音说道。
“变了个模样?我倒是觉得咱们帝君的性子还是如此这般,只是竟是有了这样大的功绩,倒是让人意想不到。”另一个声音说。
“所以咱们帝君才开宫宴席三日,举国欢庆。”那警戒的声音说。
“是了,咱们大赤与胡国两国征战,便是胜败皆有,上一次战役,还被胡国占去了五座城池,咱们帝君是何等威武之人,上位三月便御驾亲征,鼓舞了士气不说,还一下子便打退了胡匪,将那五座城池又夺了回来。”那另一个声音满怀崇敬说道。
而在桥底下的秦萧与靖榕听着,却是吃惊有之,半是开心有之,惊恐有之……
第264章 逃走
靖榕曾想过欢庆原因。
或是秦筝生诞,或是太后大寿,可无论是大寿或是生诞都大约不会欢庆成这个样子,新君登基,国库大空,不可如此大肆挥霍,免得民间非议。若是秦筝大婚的话……自也是不可能的。帝君刚去不过六月而已,三年孝期未过,这秦筝大约也不会冒着不顾孝义廉耻这一骂名贸然娶妻。
靖榕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却没想过这一种。
——这秦筝,竟然御驾亲征,收复了边关五城!
这是靖榕没想到的事情。秦筝这人,实在是做了太多出乎人意料的事情了。从未见过哪个新君初初登基上位,就拿自己的性命去驳一个战役的胜利的。人越是站在了权利顶峰,便越是害怕,越是害怕,便越是惜命,一个惜命的君主自然是不会去御驾亲征的。
可秦萧却做了。
非但做了,他还做成功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却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若秦筝上位之前是如秦萧那样的人,可他上位之后却变成了另一个人,那必然是会让人起疑的,可他上位之前便是那样的人,倒反而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秦筝,乃是有一个大智慧的人。
如今大赤的朝堂,看似欣欣向荣,实则却是一潭死水,而这一滩死水便是注入如秦萧这一汪清泉是毫无用处的,可秦筝,却仿佛一桶被烧的热乎乎的,泛着高温的油一样,“呲啦”一下倒入了那一滩死水之中,搅得那一滩死水不得安宁。
大赤朝堂之臣需要像秦萧这样的人,因为他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可秦筝那样的人,不按常理出牌,却又聪明的让人觉得可怕,城府又深不可测,这样的人一出手,便是朝中的老狐狸也招架不住。
就如同这一次御驾亲征一样,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没人想过他会提出这个提议——从没一个人想过。
大赤的君主,也少有几人真的带兵打仗过——如今大赤之中血脉唯有他与秦萧二人,秦萧如今眼盲,这大赤自然是秦筝掌中之物,可他竟是不顾自己安危上阵杀敌——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才鼓舞了士气,将郝连城钰打回沙漠去。
这桥上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半醉半醒的混话,便是慢慢悠悠地离开了……
远处水面上突然蹿起来一条银色的鲤鱼,在黑夜之中,那闪烁的鳞片散发出耀眼的光。
靖榕也不迟疑,便是微微深吸了一口后,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她拉着秦萧在水下仿佛一条游鱼一样,今夜无星无月,两人身上又穿着黑衣,便是在水中游着,外人便是看向水里也是看不到的。又经过另一个桥下,靖榕便如法炮制,又慢慢探出头去,在水面上换气……
如此几次之后,便来到了护城河接近大赤皇宫外围的一堵城墙之前,看看左右无人,她便轻轻钻出水面,爬上岸,又慢慢伸手将秦萧拉了上来。
两人游的时间这样久,靖榕尚还有些力气,可秦萧却是全身软绵绵的,半分力气也没有了。他精疲力尽地爬上了岸,微微喘息了几下,眼上蒙着的灰色布条已经浸满了水渍,因而变成了灰黑色。
“可要休息一会儿?”靖榕这般体贴问道。
“无甚时间了,先是逃出去才是紧要的。”秦萧这般回答道。
靖榕点了点头后,也不迟疑,将绳子绑在秦萧的腰部上后,便是一下子跃上了墙头。这皇城的墙头可不是如此好待的,四处皆有人巡逻,不可呆多久,靖榕看左右无人,便是一跃下了墙头。
如今靖榕在宫外,而秦萧却在宫里,连接着他们的,乃是系在秦萧腰上,握在靖榕手中的一根绳。
靖榕连拉绳子轻轻三下,便是如层说过那样,乃是个暗号。秦萧明白靖榕要将自己拉出去了,便是手握绳子,不发一语,感受着腰上绳子的力度。
这绳子无论是多粗,系在腰上总是极难受的,秦萧虽是清瘦,可终究是一个八尺男儿,全身力量都维系在腰部那根绳子上,自然是算不上好受的,更何况秦萧如今虚弱的很,可他却偏偏是不发一语。
待到到了墙头之上,秦萧便是好不害怕地往下一跃。
——下面靖榕一接……
这一接,便是两人都到了宫外,从此天高海阔,山长水远。
可……
两人的心情都不算轻松。
一来两人身上并未带着多少盘缠。这银票入了水边不能用了,若是多带了什么金子银锭的,游泳的时候可是累赘之极,靖榕带了些散碎金叶子,虽是贵重,可省吃俭用也不过只能用够三年。
三年之中还要受着秦筝的追捕……想来这日子,必然是不好过之极了。
只是不好过虽不好过,但终究有了一样在这宫里无论如何都没有的东西——自由。出了宫闱,这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皆成了过往云烟,可靖榕却并不后悔……
秦筝在这宫里想来大约也已经知道两人从院子里面逃离的消息了。
靖榕自然不敢怠慢,便是扶着秦萧,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离开皇宫,两人趁着夜色,又穿着黑色,自然是不怎么显眼的。
只是如今两人狼狈不堪,又浑身水渍,若是无知平民见了两人这幅模样,便是可能遇到了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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