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热水洗面,帝君的脸色,也开始有些红润起来。
他微微笑着,笑的很安详的模样……
可不一会儿,吐出的血,便染红了那白色的毛巾……
“帝君……帝君……”
待到晚上的时候,这个大赤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终于是去了……
——怪不得今年的雪,来的这样的早。
随着这雪轻轻的下着,整个大赤的皇宫上,也染上了一层萧瑟而凄凉的气氛。
帝君出殡的仪式被搁浅了下来——因是未立储君,朝中两排都是剑拔弩张的,倒是把这立储君的事情搁在了最前面。
好在此时乃是冬天,这尸身搁的再久也是不会坏的。
帝君尸体依旧摆在去病宫的那张大床上,无人问津,只是陆廉贞时时刻刻守在他身旁,偶尔说些大赤宫廷之内发生的事情——到最后,他总是说着说着,就笑了……
去病宫无人打扰了,周围寂静的要命,这仿佛死亡一样的沉寂之中,只有他的笑声环肆左右……
帝君倒仿佛是睡去,而非死去。
他受病痛这样久,如今死亡,倒仿佛真成了一个解脱一样。
靖榕曾去见过陆廉贞——她本以为帝君去了之后,对方会癫狂一阵子,却没想到,那人冷静如斯——终究是鸠阁阁主,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陆廉贞啊。即使遭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表现出来的,也是冷质而平静的。
所有人都去讨论储君的事情,却只有陆廉贞,陪着这位死去的帝王。
改朝换代之后,会有多少人的矛头指向陆廉贞呢?靖榕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便是与天下为敌,这个男人,也是不怕的。
他有着这世上最强硬的手段,也有着这世上最压不弯的脊梁——谁也没有资格做他的对手,除了他自己……
靖榕最怕的,便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待到庆隆帝死去后的第三天,去病宫中,终于来了第三个人,非但来了第三个人,连第四个人,也来了。
——是皇后与安福。
皇后今日里乃是盛装,她身着大红色锦缎凤袍,长袖之上绣着金边牡丹,而衣摆之上所刺绣的,乃是以金线缝制而成,费了百名绣女百日功夫所绣成的金冠凤凰,她头上戴着九转凤冠,上面的凤凰展翅欲飞,足有十斤重的头饰定在头上,可是她的步子却是极稳,极平缓的……
她身上依旧穿了一件裘皮大衣——已经是入冬时节了,皇后顶着严寒前来,便是为了见帝君最后一面。
“人都死了,你还来干什么?”陆廉贞这样冷冷说道。此时,他脸上未带面具,乃是平日里“陆廉贞”的本来面目,他挡在皇后面前,不让对方再近一步。
而靖榕,则站在帝君床侧,近也不是,退也不是。
安福一听,便是挡在皇后面前,对陆廉贞说道:“陆阁主,皇后乃是一国国母,如今帝君故去,新皇未出,想来这后宫大事,还是由皇后做主的……”
他话说的明白,可一说完,陆廉贞便笑了……
“皇后,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为何帝君死了,你才来看他?”陆廉贞仿佛未听到安福的话似的,如此尊卑不分反问道……
“你……”安福大怒。
可话还未开口,却只觉得肩头一疼——人已经被按在了地上,而肩头,则插着一根筷子——筷子是平日里帝君用膳的银筷子,算不上锋利,自然也不算尖锐,却是硬生生插进了安福的肩膀上,而且,还插进了黑曜石之中,将人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我问话,想来不喜别人插嘴……这一次,那筷子插的是你,下一次,我就不知道该拿谁下刀了……”虽只是这样风轻云淡地说着,可眼睛看的,却是皇后。
第220章 没想到
外面的雪,下的不大,却是洋洋洒洒地把整个宫闱都染成了一片白色……这种雪,大约是能积起来的,只是不如鹅毛大雪般剔透松软,将之抓成一个雪球打在身上,也是不会松散开的……
无人问津的小道上,也有几个年纪不大的侍人、侍女笑闹着将雪塞在对方身上,这笑声在去病宫中,帝君房间里,还是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的……
可与外面那欢愉气氛不同的却是那沉寂的安静。
帝君躺在床上,安福则躺在地上,一个死,一个活,一个仿佛睡着般死去,而一个却是身上染满了血渍,似活非死,可脸色,却比一个死人还灰拜许多……
那根银筷子依旧钉在他的肩膀上,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将他身下的那片地染红了……可他却半分也不敢动。
此时陆廉贞离皇后极近,皇后虽是只离陆廉贞几寸距离,却是半分也未露出恐惧神情,当陆廉贞看着她的时候,她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她甚至都没有看陆廉贞一眼——连一个鄙夷的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帝君死了……”陆廉贞对皇后这样说道。
听完这话,皇后眼里露出了一丝悲伤的情绪……
“他活着的时候,你总是和他怄气,如今他死了,你还来看他干什么?是来看他的笑话,是来缅怀他,还是依旧在心里恨着,恨到了骨子里……想要对着他的尸体咒骂一番呢?”陆廉贞这样笑问着。
“放肆!”皇后大怒。
“放肆?”陆廉贞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揣测这两个字里面的意思,突然,他又笑了……“皇后啊皇后……帝君还在,你才是皇后,可如今帝君不在了,你无子嗣,你无权势,谁还会将你认作是皇后呢?如今你还凤袍加身着……可一旦秦筝、秦萧两兄弟坐上了龙椅,这凤袍,想来也是穿不住的吧……”
他的语气淡漠,半分也无嘲讽,可便是这样,才更让人觉得鄙夷、厌恶……他说的是实话,是一句不偏不倚的实话,可就是这样的实话,才更伤人。
“可我如今,终究还是皇后,陆大人,你说是吗?”皇后如此反问道。不亏是能与帝君比肩的女人啊,即使被这样说道,脸上也无一丝震怒的表情。
可陆廉贞,却是笑了。
他笑的很温柔,很雅致,很安逸——可看到了这样笑容的靖榕却知道,那并非是一个如表面上看起来的笑——这个笑,暗藏了太多的东西,最多的,却是杀机!
果然,迅雷不及掩耳的,皇后的两只脚,离了地,而陆廉贞的手,则握在了皇后的脖子上,将人仿佛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皇后的衣衫乱了,发髻也松散了,今日里那苍白的容颜,此时也因为缺氧而发红着,她想挣脱陆廉贞的钳制,可得到的,却是脖子上的那只手慢慢的收紧……收紧……
靖榕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这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安福想要起身救人,却是被陆廉贞狠狠地踩在了伤口上……那只脚仿佛有千金一样,如山一样的重量压在安福的伤口上,血流的越发多了,可安福却是半分挣扎也做不到……
“往日不杀你,不过是因为知道杀了你帝君会伤心而已……今日里杀了你,想来帝君也会谢我吧……”他唇角勾起一丝淡笑,风轻云淡地掌握着一国国母的生死,仿佛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或是一只狗一样……
靖榕在一旁看着。
她看着安福的脸越来越白,看着皇后的脸越来越红……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将,可是到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讲出来——在皇后与陆廉贞之间,她到底选择了陆廉贞。
可……
“陆贵人……不,陆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皇后……”安福在陆廉贞脚下嘶声力竭地喊道,如今屋中四个活人,一人要杀人,两人要被杀,还有一个在一旁看着,要被杀的一个求助与看着的那一个,实在是一件太蠢的事情……
——若是看着的那一个要救,早就救了。
——这屋子里面自然没有一个是蠢的,可此时,安福却做了这样一件蠢事,算是死前最后的挣扎而已……
靖榕冷漠地看着,就像很多次一样,把自己的思想抽离了自己的躯体,仿佛自己只留一个躯壳在旁边,而灵魂,早已经不在这个身体里了。
就在这时,安福突然开口道:“陆姑娘,那是皇家猎场之中,杀人的是我,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为何要活下来……是皇后!你们本来是要全部死的……欧阳素问、韩星柯、明凌、你……还有文音……是要全部死的……可皇后却发了慈悲,允许你们五人活了下来……杀人的人是我,你要恨便恨我,可让你们活下来的,是皇后,你总是该把这条命还给她的!”
是吗……
靖榕冷漠地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一样。
原来是皇后救了他们,这不算救的救,到底是让他们活下来了,她并不会去感谢对方救了自己,可……文音……她还救了文音……救了那个让自己如妹妹般疼爱的文音……
今日头上的金簪,乃是千缕簪上去的,因是几日没有休息好,所以脸色倒不如往日白皙了,记得千缕拿着这枚上面有着一朵金色梅花的簪子对靖榕笑问道:“这银色显白,可这几日主子睡不好,脸色也有些不妥了,再簪上银色的簪子就不衬脸色了,不如用上这金簪?我看这金簪做工精致,装饰也不过,不如今日就用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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