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毓秀 (黄老邪的玉箫)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黄老邪的玉箫
- 入库:04.10
马车在一处普通民居前停了下来,仍是银铃儿先下了车,之后挽扶着怀袖小心行出车外。
出了马车,一阵冷风瑟瑟吹过,怀袖紧了紧裹在肩上的紫猞猁裘大氅,抬眸看向眼前的民居,仍是那个被大槐树遮挡了半个门的质朴民宅,与几年前一模一样,只不过眼下是冬天,那大槐树掉光了叶子,更显小院子萧瑟寂静。
张保亲自上前去敲门,片刻,里头传出来一个操着地道京腔的老妇声音,怀袖依稀记起,当年也是位老妇为他们开的门。
“谁呀这是?催命呐!”大概是张保门敲的有些急,老妇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怀袖的凤目撩向站在木门前的张保,张保吐了吐舌头,转至怀袖身后,银铃儿甜笑答道:“婆婆,我是殷掌柜的内侄女,今儿特地来看望您和爷爷。”
老妇将吱吱呀呀的木门拉开,顿了顿道:“小殷子的内侄女?小殷子有多少内侄女呀?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有车马牲口……”
站在怀袖身后的张保一听,这老妇说话还兼着骂人,且还当着怀袖的凤驾,当即便行至近前正欲开口,却被怀袖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怀袖的目光转而看了银铃儿一眼稍稍抬了抬下巴,银铃儿立刻会意,将马蹄酥奉在老妇手里:“婆婆,这是咱们孝敬您的糕点,听叔父说,您最喜欢这个。”
老妇伸手一掂那包酥,笑了:“果然是小殷子的内侄女,这么些年,就数他最孝顺,也只有他还记得我这老太婆最喜欢吃马蹄酥。”
收下了马蹄酥,老妇转身向院子里走,怀袖令张保等其余随侍在外头等着,只与银铃儿俩人进入院中。
向里头走的时候,银铃儿笑着与老妇打听:“婆婆,这些年爷爷的身子骨可好?”
老妇听银铃儿这么问,撇了撇嘴:“哼!好着呢,神仙死了他也死不了!”
怀袖闻言,不禁扑哧笑出了声,听银铃儿继续道:“爷爷身子硬朗也是您的福气呀,至少有个人做伴儿。”
老妇却撅着嘴道:“谁稀罕跟他作伴,要不是这死老头子认得药,我老婆子早就弄二两雷公藤送他去西天啦!”
怀袖听见老药怪身子硬朗,便放了心,却实在憋不住笑,轻轻扯了扯银铃儿的衣袖,悄声在她耳侧道:“这二老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怀袖话刚说完,银铃儿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老妇嗔道:“丫头,你把那个‘欢喜’去了,我同这老头子就是冤家,一辈子从来没欢喜过!”
怀袖知道这盲眼老太耳朵极好,却没想到她与银铃儿的耳语她竟然也听得这般清晰,与银铃儿对视一眼,两人皆憋不住笑起来。
老妇将两人让入院中,便不再理会她俩个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怀袖和银铃儿双双站在老药怪的门前,却突然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银铃儿轻轻敲了两下门,里头没声音,又敲了几下,过了片刻,里头隐隐传出来两声咳嗽,却并未叫她俩进去。
银铃儿与怀袖对视一眼,怀袖轻轻点了下头,银铃儿便伸手将门轻轻地推了开来。
房间里很暖和,传出来清幽幽的不知名的药香,主仆俩向房内看了一眼,只见房中央的生铁炉子里,有炭火噼啪作响,窗边放着一张铺着厚毛毡的躺椅,一个银白须髯的瘦小老头正躺在上面,边晒太阳边打瞌睡。
银铃儿正欲上前唤醒老人,却被怀袖制止,轻轻摇了摇头,便静静地在房中候着。
老头这一觉睡的很是香甜,直至日头转到正上午,怀袖站得腿脚都不会打弯了,方才缓缓地翻了个身,有了几分要醒来的意思。
“阿嚏!”老头还没睁开眼,先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老人皱眉嘟囔:“宫里头的人身上就是臭,全是龙涎的味道,哼,臭烘烘的真难闻!”
银铃儿听这老头出言就是大不敬,正欲开口,却被怀袖一把扯住袖子,亲自向前一步,躬身施礼道:“怀袖今日冒昧前来打扰老神仙,实在是有事相求。”
老头由躺椅上缓缓坐起来,伸手端起小茶几上的杯盏,刚喝了一口就“噗”地全吐在了地上,因躲闪不及,有些茶汁沫子直接溅在怀袖的身上,嘴里还很不高兴地嘟囔:“这瞎老婆子,茶都快冻冰了也不给我换,存心要整死我!”
银铃儿实在忍不住,怒道:“老药怪,我知道你素日脾气古怪,你可知今日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可是当今万岁的皇贵妃娘娘,你不磕头行大礼就算了,竟还如此大不敬,若非咱们娘娘仁慈大度,早治你藐视天威之罪了!”
老头听完银铃儿这番话,连眼皮子都没抬,却笑了起来:“哼!娘娘又怎样?娘娘也照样得人得的病,病了医不好也照样得死!
杨妃也是娘娘,武则天还当了皇帝呢,还不是照样一捧黄土掩风流?我老药怪活至今日,还没听说过哪个当了娘娘就能长生不老呢!”
第760章 亲聘怪才3
银铃儿被老药怪这一番凌厉言辞抢白的脸都白了,气的手握绣拳直颤,开口欲辩,却听身侧怀袖一声轻咳。
“你去将车上带来的祁门金边大红袍取来!”怀袖垂着眼帘,清清淡淡地说道。
“主子……”银铃儿仍欲开口,却见怀袖忽然抬起眼帘看着她。
银铃儿立刻垂下首不敢做声,默默退出门,待她捧着掐金丝西洋绘景泰蓝的茶叶罐子返回房中时,见怀袖竟亲手将铜吊子中的热水缓缓注入红陶茶壶中。
银铃儿赶紧放下茶叶罐,疾步上前低声道:“主子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做这些事,奴婢来……”说话时,就要从怀袖手中接过水壶。
怀袖却并没交给银铃儿,安静从容地亲手将茶壶茶杯一一温烫,又仔细在壶中洗了茶,方才缓缓将冲泡好的玛瑙色茶汁呈在老药怪的茶几上。
“祁门红茶素有暖身功效,老人家才睡醒,身子必觉寒凉,喝一杯暖暖身子,却不知这茶味道您是否喝的习惯?”
怀袖奉茶时,言辞不卑不亢,神情和善温婉,丝毫看不出半分勉强,倒像是理所应当做的。
老药怪倒也不客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眯着眼点了点头:“嗯,香气浓郁,浓而不涩,好茶!只可惜这水不好,太硬,若是换成埋在树下陈年的无根水,那便更妙喽!”
银铃儿眼见这老药怪还越发来劲儿,又要发作,却听怀袖道:“这无根水恰去年冬日雪下的厚,我存了一坛,就埋在老梨树下,老人家若喜欢,明儿我就送来。”
老药怪美不滋儿地品着茶,听怀袖这么说,只眯缝着眼也不说话,倒像是该受的模样,银铃儿看的越发来气儿,只挨着怀袖如此抬举他,强忍着不好发作出来。
怀袖在老药怪的房中直待至过了申时,其间亲手为其沏了三次茶,眼看日影已攀上了墙头,老药怪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又躺回椅子上,将被子往身上一概,对怀袖和银铃儿道:“时候不早了,我老头子向来睡得早,你们都回去吧!”
银铃儿再憋不住,怒道:“哎,我说你这老头儿也忒不识抬举,咱们主子千金之躯亲手伺候你喝了一天的茶,你倒好,一句话就将我们打发出去了,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你今日不跟咱们回宫,我命人绑了你也要带回去!”
老药怪原本已经闭上了眼,听见银铃儿这番话,只睁开一只眼,冷冷一笑:“我老头子说过我会治病吗?没吧!我老头子请你们来的吗?也没吧!
是你们自己来得我房中,又自己倒茶给我,凭什么我就要跟你们走?凭什么就非要给你们看病?
你就是绑了我,我也还是那句话,不会!正好我这穷老头子没地方养老呢,你们绑了我去,正好给我养老送终!”
“嘿,你个不识好歹的老怪物,真真儿是敬酒不吃专吃罚酒!”银铃儿气地银牙搓碎,平日隐忍的好性儿再按耐不住,就要令张保进来捆人。
却被怀袖凤目一瞪,低嗔道:“银铃儿,不得无礼!”
银铃儿眼珠子瞪得通红,却无奈怀袖开了口,只得默默向后退了一步,眼神却仍狠狠剜着老药怪。
“老人家既有旧习,还当早些休息保养身子,咱们无端叨扰一日实在过意不去,这茶就暂且留下,礼薄不成敬意,怀袖改日再来拜望。”
怀袖说完,浅浅行了一礼,转身便向外走,银铃儿无奈,也只得跟了出来,直坐进车子里,银铃儿仍气鼓着粉腮。
“主子好生大方,那只景泰蓝的茶叶罐子万岁爷统共才得了四个,两个留着自己用,两个送了主子,上头的珐琅彩全是纯金贴绘,千金难得,主子一句话就送了人,弄不好那不识货的糟老头还当是普通的罐子,装了咸盐呢,早知如此,今日出宫,奴婢随便用个什么罐子装茶……”
银铃儿越说生越小,虽然不敢牢骚太过,可想起那漂亮的罐子这么就送了人,还是觉着肉疼的紧。
出宫一整日,手炉和脚炉中的炭火全都熄了,怀袖的手缩在厚厚的紫狐狸皮袖筒子里,仍觉十指冰凉,听见银铃儿絮叨,只浅声说了句:“既已送了人,拿来装什么,便是那罐子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