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刘殊听侍女说起单敬,唇边苦笑一声,“这会也顾不上他了。”
夫妻多年,到现在只不过是真正的相敬如宾,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其实算来也不是甚么好事,主宾之间客客气气,可这哪里是一体的夫妻应该有的样子。
她当年对单敬看不上眼,后来又准备了好几个良家子给单敬做妾侍。
原本对夫妻相处就不上心,到后来就真的渐行渐远,看单敬自己的意思,其实也有和离保全家族的意思。
毕竟有个反王之妹的妻子,这不是甚么好事。尤其单敬的身后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他还有那些妾侍生的儿子,还有家族。
见到刘殊已经下定决心,侍女也不好再说其他的话。她只能闭上嘴。
大雨之中,马车前进有些困难,过了好一阵才到冠军侯府,结果才以上门就吃了个闭门羹。
“大司马难道不在么?”刘殊从马车中出来,脚才粘地,那边侯府内的长吏就给她送来消息。
“大司马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长吏说道。
大司马就是邓不疑,他几次出征屡战屡胜,从无败绩,前一段时间甚至端了匈奴的焉支山,让匈奴悲戚‘使我妇女无颜色’。
郑良自然也是一样,出征匈奴,每次都是带着战果而回,就是上回出了点事,手下的一个匈奴将军竟然叛逃,叛逃之后,那个匈奴人还将汉军的动向告知了匈奴单于,还得郑良手下一个将领所带的几千人全军覆没。
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想要装作不看见都难,这件事不久之后,宫中便传来册封皇后的消息,册封的皇后不是生下皇长子的郑夫人,还是小邓夫人。
邓蝉进宫的时候一进宫就是美人,后来封为夫人。到了这这回被封为皇后,的确让人想到邓不疑的军功。
皇太后早就在前几年就山陵崩了,皇帝也不可能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照顾她的堂侄女的。
邓氏一门上下说一句炙手可热,毫不为过。
“那么冠军侯夫人呢?”刘殊急切问道。
“这可不巧,”长吏不耐烦和刘殊说这么多的话,江都王一旦被宗正召回长安,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只不过是看他是要别人动手,还是自己动手。
说一千道一万,江都王主这个名头,恐怕都保不住了。江都国很有可能会被朝廷撤藩,那么王主哪里还会在呢。
“夫人病了,这会起不来身呢。”
“……”刘殊袖中的手握拳,她知道梁萦只不过是拿着这个由头来堵她而已,并不是真的病了。前一段时间,梁萦才受皇后召见入椒房殿,若是真病了,根本连宫都进不去。
刘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越下越大,雨花甚至在地上起了一层雨雾。
梁萦坐在室内,看着身边的儿女看书嬉闹,“她还在那里?”
“是的。”面前来人点头。
“阿母,为何不帮帮江都王主呢,看起来她好可怜啊。”蓁蓁在弟弟的脑袋瓜上摸了一把,抬头说道。
“你说她可怜,你知道当年她在长安是个多快意的人。”听到女儿这话,梁萦差点笑出声来,她笑完了也是一声长叹,“我知道她也这是没办法了,但是没办法了,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去帮她,谋反只要一旦沾上,恐怕再要撇清就没有办法了。”
梁萦也看不上家族中一人犯罪就要灭族,但这是汉律里头明晃晃写好了的。她既然改变不了,那么也只有去遵守。尤其她自己都还有孩子家庭,不可能和一个光棍似得豁出去帮刘殊。
一来她和刘殊之间的情谊并没有那么重,二来她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刘殊去将全家都给搭到里头。
“而且江都王那事,也不知道江都王主是否真的无辜,就不要说了。”梁萦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已经沉下来。
蓁蓁这些年来被邓不疑养的娇了性情,但是基本的教养还在,她听到母亲这么说,哪怕心里对那位夫人还有些怜悯之情,但也比不上父母弟弟,对于她来说,江都王主最多只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哪里比得上朝夕相处的亲人?
“你在长安里处处有人让着你,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和上面有了冲突。”梁萦说着指了指上面,“你哪怕有八只手,也不够人家砍得。”
这么多年来,她算是看多了朝臣和天家的差距,邓不疑这些年来算是位极人臣,为了他和郑良两个,皇帝还格外设立了大司马大将军,看着过的是十分的富贵,可是里头的差距相当大。一个公主的汤沐邑就能比的上一个万户侯,可是朝廷里哪里有那么多的万户侯,邓不疑到了现在手里的封邑不过是两千户。
“啊?”蓁蓁被梁萦这话给吓到了,她在长安里头就是个小霸王,有梁萦的管束,没做过压迫别人的事,同样有着她那个父亲,也没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
邓不疑宠女儿是出了名的,甚至还会亲自带着女儿骑马在长安大街上来逛来逛去。
平常父亲疼爱女儿最多就是多给女儿置办衣裳首饰,没有一个和邓不疑这样的。长安中贵女也多,但是那些贵女遇上蓁蓁,对她格外避让些。
谁让她有那么一个父亲?
邓不疑的脾气可比不上郑良,郑良的脾气那事真好,好到那些将军私下里都有些不把他当回事。但是邓不疑那个火爆脾气,谁敢戳他试试,他保证立刻把那个人给射杀了。
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旁人连玩笑都不敢和邓不疑开,更别说欺负他女儿。宫中皇后所出的公主对她都要亲近些。
“阿母别吓我。”蓁蓁想了想,怎么都不能想出那个情况出来。有阿父和阿母在,还会有这事。
“不吓你,是真的。”梁萦对女儿可不是邓不疑那样的惯着。
“既然江都王主还在那里等着,那么就让她等着吧。”这事就算传出去,外人也说不了她甚么,要是见了她才是麻烦。
过了许久,那边终于传来江都王主已经离开的消息,梁萦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傍晚,邓不疑踩着夜禁的点儿回来,他回来之后和平常一样问女儿几句。
蓁蓁纠结了一番将梁萦和她说的那些话都讲了,完了还加上一句“阿父,真的是这样么?”
邓不疑听了,抬头看了梁萦一眼。梁萦笑道,“孩子年纪大了,难不成还真的和以前一样,要这么把她搪塞过去么?”
“你阿母说的也不算错。”邓不疑回过头来对蓁蓁说道。
“阿姊听不懂~”几岁的儿子笑嘻嘻的笑。结果被蓁蓁一眼瞪了回去。
“有些事你年纪还小,看不明白,但是你阿母说的话是没错的。她也是为了我们一家好,”邓不疑道。
“可是江都王主看起来好可怜。”
“可是一旦真的江都王起事,到时候兵乱大起,朝廷要派军讨伐,到那会可不就是江都王一条命能够解决的了的了。”邓不疑笑道,“江都王主看似可怜,可是真的有事,那些平民岂不是更可怜?”
每逢有兵乱,那些个平民是头一个倒霉的,不管是诸侯军还是王师,一旦打起来谁还管的上谁,尤其到时候还有那些被征的刑徒趁机逃脱作乱,到时候就不是一个惨字了。
这话说出口,蓁蓁也不说话了,她是被娇惯了没错,可也不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小时候玩那些小猫也都是被母亲教导不能随意丢弃那些宠物。
蓁蓁一直到晚上前去休息都没有想明白,小姑娘自个捧着脸慢慢想去了。
晚间邓不疑考了一会儿子的功课,放人也去睡了,孩子人还小只有几岁大,贪睡的很,时间都还不晚,眼皮就快要黏在一块了。
邓不疑见他背书背的没有错处,就放他去睡觉了。
“以后还有江都王一系的人找上来,你都别见了。”邓不疑道,这些年来他和郑良的作风有那么一点儿相似,至少他也不怎么养门客,长安贵族中养门客是一件风雅之事,而且能够有人向外传播自己的名声,但是他却没这么干,就算是原先的门客也只是养到老,没有再招新人进来。
原来的门客既然养下来了,轻易不能遣散,那么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知道了,这会谁还敢和江都王室扯上关系?”梁萦坐在镜台前,将头上的一只华钗取下,放到一边。
“廷尉署那边传来的消息,那个江都王主也清白不到哪里去。”邓不疑垂下眼来,他人在宫中,自然消息比旁人还要灵通许多。
梁萦原本就有几分预料到了,听到邓不疑这么说,自然也不意外。她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宗正还没到江都国,江都王便自尽了。
江都王和父亲的几个妾侍有私情,光是这么一条就是禽兽行,更别说他这么一死,谋反那件事算是彻底的坐下来了。
宗正到了半路,连江都王宫都还没进去,就来了江都王自杀的消息。
辛亏朝廷方面已经将江都王的那些罪名都已经罗列好了。对于谋反之人,朝廷是从来不手软,果然江都王死了之后,江都国国除,改为广陵郡。
但是对于其他人,皇帝还是保留了一点仁慈,至少对于刘殊是如此,在殿内他看着手里的竹简,再瞥了一眼面前的单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