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无诏,”长信将行算是看着梁萦长大的,对着梁萦恭敬之余也带着些许长辈看着小辈长大之后的欣慰,“太皇太后令臣来接夫人入长信殿。”
这话里没有邓不疑半点事。梁萦听着顿时眨眨眼,看向邓不疑,邓不疑倒是没有甚么不悦,“有劳长信将行。”
殿内,太皇太后一心一意盼着外孙女快点来。年纪大了,又不怎么想管朝廷上的那些事,现在虎符归还给天子,她也就真的养老了。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旁人说她身子硬朗,可是到底如何她心里哪里会不清楚,“阿萦怎么还没来呢,再派人去催!”
昌阳也盼着见女儿呢,但是瞧着母亲比她还急的模样,也不免去劝说,“阿母,都已经派了两拨人去了,这再派不好,过一会孩子就能来了。”
“老妇年纪大了,等不了。”太皇太后摇摇头,“实在不行,派辇去接来。”
“这可不成。”昌阳听太皇太后这话都吓了好大一跳,能在宫廷里用辇的那都是帝后。自家女儿已经嫁了出去,身上还有个侯夫人的身份,哪里再能和过去一样?但是昌阳心里还是喜滋滋的,至少这样还是能向长安表明,自己的女儿还是受太皇太后喜爱的。
“这东宫里头,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太皇太后想的明白女儿为何会出言反对,她有些不高兴。
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发像个小儿一样。昌阳见状,立刻和太皇太后说话,好让老母亲开怀。
正说着,阉寺就满脸喜意趋步走来,“太皇太后,大长公主,建成侯和建成侯夫人已经来了。”
“快快!”太皇太后原本还不高兴呢,听到这话立刻就高兴起来,“传他们进来。”
不多时,梁萦和邓不疑走了进来,宫人们将席给两人摆上。
“拜见太皇太后,大长公主。”两人站在那里行礼。
“好了好了,平常就听人日日都这么说,少你们这两声也不算甚么,快坐下。”太皇太后笑的眼角的褶子都起来了。
梁萦坐在席上,看着外祖母和母亲直笑。邓不疑倒是一收在外面喜笑颜开的模样,坐在茵席上老老实实,除非上面问话,否则一句话都不多说。
“瞧着还行。”昌阳把女儿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通,瞧见女儿面色红润,双眼明亮,嘴角也有笑影,知道女儿过得不错。她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看见梁萦如此,心里自然是高兴,宫里的刘偃和曹皇后,如今连吵架都吵不起来了,以前曹皇后还会嫉妒那些女人到她这里来哭诉,到了如今连哭诉都没有了。皇帝都不去椒房殿,光是这一条就够她喝一壶的。还别说郑夫人最近风头正盛,产女才几个月,但又开始侍寝了。
另外一个外孙女张女莹,和刘康简直闹得不可开交,前段时间才回广川国去,她担心这对小夫妻到了广川国内说不定又是要天翻地覆。
看到梁萦和邓不疑这一对,新婚感情甚好,她心里也有个安慰。
“善,善!”太皇太后冲着梁萦招招手,和她小时候一样,梁萦从席上起来,走到外祖母身边坐下,脸上都是新家妇的红润和羞涩。
太皇太后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连声道好。
“你啊抓紧一点,赶在老妇还没有闭眼的时候生个孩子。”太皇太后道。
“大母,这才多久啊,就说这个了。”梁萦绿漆刷老黄瓜,可听到太皇太后这一句,还是免不了面上发红,她垂下头,怪不好意思。
“哟,还害羞了啊。”太皇太后见着梁萦难得摆出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态笑的合不拢嘴,“做了新妇,早晚的事。你早些有好消息,等到大母看到你的孩子,大母就算到了咸阳原上,也算是能够了了一桩心事。”
“阿母,好端端的,你呀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昌阳连忙道。
“人迟早都有那么一日,活的越长,不通透都不行。”太皇太后感叹,她那一代的人,几乎都没剩下几个了,怎么能不多想?
“臣……”邓不疑见状开口。
梁萦唯恐他会说出甚么来,顿时一眼瞪过去。邓不疑接到她那一瞪,都没反应过来,才说出一个字,话就被吞进肚子里头去了。
“嗯?”太皇太后看过去,“邓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臣想说,不出一年,应当就会有好消息了。”
邓不疑此话一出,梁萦脸上爆红,她抓住袖子一个劲的揉,将这片袖子想象成邓不疑的那张脸,恨不得揉来戳去,把他折腾的连亲母都认不出来。这话怎么好随便说的?
昌阳顿时愣住了。
太皇太后倒是一乐,“甚好,那么老妇就等着了。”
“他说话就是有点孩子气,大母你别在意。”梁萦不去看邓不疑,只顾着和太皇太后说话。
“多子多福,别人都日思夜想呢。”太皇太后向梁萦手上轻轻拍了拍,“这件事上不用害羞,大母心里高兴着呢。”
阉寺趋步进来,“回禀太皇太后,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梁萦闻言赶紧从茵席上起来,就要躲开。外命妇不好和天子直接相见,最好还是回禀一下。
“来,”太皇太后叫过一个宫人带着梁萦去旁边的宫室,昌阳见状也要跟着去。邓不疑瞧着也要去,结果被太皇太后叫住。
“邓将军,待会陛下说不定还有事要问你。”太皇太后道。
邓不疑闻言,只好老老实实呆在那里。
刘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太皇太后和邓不疑,至于梁萦那是连人影子都没瞧见的,心里早就想到了,但还是有些失望。
“拜见太皇太后。”刘偃对上首的太皇太后一拜。
太皇太后点点头,“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太皇太后。”刘偃说完,笑了笑,“不过的确有一件事要问过太皇太后。”
“嗯,甚么事?”太皇太后有些惊讶,这个孙子自小就是个多动不爱人管教的,到了长大继位做了皇帝还是一样,半点都没有变,不然新政的那一滩摊子也不是她出来收拾了。
“我想派人出使西域。”刘偃答道。
“西域?”太皇太后蹙眉,“去西域作甚?”
“西域有宝马,而且西域也饱受匈奴的压迫,若是能拉拢过来,再好不过。”刘偃答道。只不过这何人愿意去,他也未曾想过。要做这件事的人必须有足够的野心和耐心才行,不然恐怕是到了雁门一代就能打退堂鼓了,不过他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那就随陛下的意思吧。”太皇太后这话算是答应了,“朝廷上的事,陛下自己决定吧。”
这个孙子雄心勃勃,早年因为他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被她敲打过,希望这么些年来,知道收敛一点。毕竟这治国如烹小鲜,快不得,一旦快了,说不定就要出乱子。
“多谢太皇太后教诲。”刘偃抬起双手对太皇太后拜下。
太皇太后叹气,“年纪大了,大母已经不可能再替你看着这片江山,祖宗的基业都在你的手里,以后会如何,都看你的了。”
“……”刘偃一阵沉默,过了一会,他对太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臣谨记在心。”
“嗯,”太皇太后点头,她看向邓不疑,“你和邓将军应该也有话要说吧?”
“正是。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大母这里。”刘偃道。
“那正好,你们君臣倒是可以说说话。”太皇太后靠在凭几上,面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刘偃见状就让邓不疑和他一块出来,邓不疑出来的时候,眼里还有一抹不舍,刘偃瞧的真切,顿时就笑了,“怎么舍不得阿萦么?”
“陛下。”邓不疑对刘偃一拜。
“在长信殿,你不必担心甚么,先和朕回未央宫去,朕有话对你说。”这战事一旦开了头,再想刹住脚步就难了。他想要对北边用兵,而且国内那些不老实的诸侯也欠收拾,这一切都要有人来做他手里的刀,诸侯王已经有人在盯着了,收集罪证,只是迟早的事。他不打算立刻动他们,但若是他们不知好歹,那就教训了。
邓不疑垂首,“唯唯。”
宫人到昌阳这里告知了皇帝将邓不疑带到未央宫的事,昌阳一笑,“这也好,陛下器重他,日后你在长安的日子过得也舒心。”
太皇太后的身体已经一日比一日差了,她作为大长公主,一旦太皇太后真的山陵崩,依靠着天子姑母的身份富贵是一定的,但不会和以前那么肆意潇洒了。
以前日子过得比其他的公主长公主快活许多,是因为她母亲是皇太后,一母所出的兄长是天子。眼下就不一定了。
“和阿母说说,这几日,他在夫妻之事上待你如何?”昌阳问这件事半点都不顾忌什么。
这件事原本在梁萦出嫁之前就有专门的人教导过,但她还是要问一问。
“他很好。”梁萦答道,在斟酌用词,“就是对这件事热衷过了。”
“男子么,正常的。”昌阳一听就笑了,“若是对你相敬如宾,那才是有问题。这夫妻过日子,除非是我和你阿父这样的,哪个不是这样,偶尔还会因为甚么事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