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秀女们都吓坏了。
这一边,嗣音和舒宁诚惶诚恐地来到寿皇殿,这宫殿虽巍峨不凡,却透着阵阵阴然之气,目之所及皆是苍白缟素,叫人不寒而栗,却又心生悲戚。
太监进去传话的空当,寿皇殿里出来一身穿丧服的青年男子,嗣音听得有人叫他三爷,心中便知是三皇子泓昀无疑。
隆政帝已序齿的长子次子皆英年早逝,故而三皇子泓昀虽然行三,如今实为长子。先帝甚爱这一皇孙,秋狩行猎每每将其亲自带在身边教导骑射技术,因此宫里宫外都对这位皇孙亲睐有加,如今彦琛继位为帝,他便极有可能成为太子,巴结他的人便越发多起来。这“三爷”的称呼自皇帝登基起,便叫开了。
泓昀带着太监从舒宁和嗣音的身前匆匆而过,两人都屏气宁息不敢抬头都看一眼,可已经走过的泓昀突然又折回来,立到了嗣音的面前,却问身边的小太监:“她们是什么人?看着不像宫女。”
“回三爷的话,这两位是今年新选入宫的秀女,皇上方下旨召她们来的。”
“好奇怪,父皇正在守灵,召见秀女做什么?”泓昀一边疑惑,一边打量嗣音二人,眉头轻轻一动,果然两个绝色佳人。
那太监也不知缘故,但推敲前后事情,便作答说:“奴才记得这两位秀女曾经给太后唱过小曲儿,皇上只怕也是为了这件事又叫她们来……”
正说着,寿皇殿里的太监急匆匆跑出来,冲着嗣音二人就道:“皇上宣召,你们快一些。”
“急什么?路总是要走的。”泓昀呵斥那小太监,继而对嗣音淡淡一笑,“若有机会劝一劝皇上,保重龙体更重要。”
“是。”嗣音谨慎答应后,便和舒宁一起往殿内去。
泓昀立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才问身边的小太监:“她们果真是秀女?”
“回主子,确切无疑。”
“父皇从不眷恋美色,看来她们不会长留在宫里。”他如是说着,转身道:“走吧,去给母妃请安。”
如是,泓昀径直来到母亲所住的翊坤宫,其母李氏正穿着丧服缝制一件素白的坎肩儿,见儿子来了,便道:“你试一试,这是激轻薄的蚕纱做的,有一件坎肩儿穿着总是体面些,也不要你热得捂一身汗。”
泓昀顺从地做了一切,折腾许久母子俩才坐下喝口茶,李氏问了许多皇帝好不好,泓昀一一作答后便有些倦怠,举目四望,扯开话题道:“这翊坤宫您还住得好吧。”
“好是好,却只是暂时的过渡,也不晓得我日后住哪一宫,若非太后这里突然薨了,指不定这会子已经定下了。”李氏如今已三十好几的人,因保养得当还存几分姿色风韵,她毕生的骄傲便是泓昀这个儿子,而自己在潜龙邸时已贵为侧妃,故而在她心里,回头皇帝册封后宫,最不济她也该位列四妃。而她若不封皇贵妃,那一个位子就不能有人敢坐。
☆、7.第7章 皇后
可人算不如天算,向来与她平起平坐还时不时压过她的年氏在这个节骨眼儿争气地生下了皇子,如此一来一切便没了定数。故而这些日子她一直忧心忡忡、精神不豫。
泓昀宽慰她说:“父皇是重情义讲公道的人,不会做让人伤心的事,该是您的一分都不会少。”
李氏这才笑颜开,却道:“皇贵妃也好、四妃也好,你娘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是你啊。皇后膝下无子,如今你们兄弟几个就是子以母贵的时候,我的地位越高对你的未来就越有利,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图了。为了你,娘可什么都愿意做。”
最后那一句叫泓昀听在心里,他含笑问一句:“母妃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李氏见儿子质疑不免愠怒,但很快就被儿子哄住,她事事要强,却从来敌不过儿子一笑一闹。
这一边,森然肃穆的寿皇殿里不再传出僧侣的梵音吟诵,竟替而代之变成了古琴悠扬、小调婉转。原来皇帝得太后托梦说想再听一次江南小曲,因此本早已将舒宁和嗣音遗忘的彦琛经太监提醒后便找来了她们二人,让她们在太后的梓宫前奏唱。
胆小的舒宁一入寿皇殿便抑制不住眼泪,颤抖的身体连站立都有困难,更莫说唱曲,惹得彦琛有些恼怒,
为免龙颜大怒,嗣音自告奋勇,愿顶替舒宁一人身兼二职,自弹自唱。
彦琛见她说话时稳重得体、落落大方,与舒宁纤柔孱弱全然不同,便姑且信了。
事实上,嗣音没有让皇帝失望,当第一个弦音被勾出,当第一个字被唱出,紧绷神经许久的彦琛突然感到莫名的轻松,他端坐梓宫一侧,第一次举目打量这个抚琴的人,犹记得那一日在永和宫,因知她出身梁氏而生嫌弃,根本不曾拿正眼瞧过。此刻瞧……
“皇上,皇后娘娘送来清火败毒的凉茶,您是不是这会儿要用?”眼看着皇帝神情松弛下来,在一旁观望许久的总管大太监方永禄终于鼓起勇气来请皇帝休息用茶。
“嗯。”彦琛应了一声,抬眸瞧见一旁已停止哭泣的舒宁,她的脸上还带着泪花,低垂着眼帘仍旧有些害怕,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弹自唱的梁嗣音,满面愧疚之情。
“你让武舒宁去后殿为太后抄写《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再给她一杯温茶压惊。”彦琛一边从方永禄手里接过皇后送来的凉茶,一边如是吩咐他。
方永禄是多么机灵的人,旋即就将舒宁带走了。
喝了凉茶,心火被压去泰半,再合着梁嗣音的琴声歌声,彦琛斜靠在躺椅上渐渐熟睡,这一觉睡得安稳而长久,直至黄昏,皇帝方醒转。
然而彦琛睁开眼,抚琴唱歌的人却已不在,充盈寿皇殿的仍旧是那低沉的梵音吟唱,仿佛先前的一切只是梦境。
彦琛信步来到后殿,他记得曾让方永禄叫另一个秀女在此抄写经文,然步入后殿,却见皇后容澜执笔立在大案桌前,正悉心抄写经文。她穿着一身织锦飞凤白袍,乌黑的头发挽在脑后,仅鬓边簪一朵白菊,便再无其他佩饰,一如她平日的打扮,简单素朴。
“澜儿,你怎么在这里?”皇后容澜十三岁便嫁给了当年的四皇子彦琛,二十多年来不论风云雨雪跌宕起伏,容澜都以柔弱之躯支持着丈夫。孝康在位时,彦琛曾蒙冤入宗人府,一关就是两个春秋,那段日子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就是发妻容澜。
☆、8.第8章 帝 十四爷
皇后搁下笔,恬然而笑,轻移至彦琛面前,福身行礼罢,方道:“为母后抄写经文,本就是臣妾的责任。”
“那两个秀女什么时候走的?”彦琛走到案前,提笔续抄,一边问,“你让她们回去了?”
“那两个孩子累了,臣妾怕她们支撑不住反在皇极殿失仪,所以擅自做了决定,让她们回钟粹宫去了。”
“她们累了?”彦琛停下了笔。
“方永禄说有三个时辰,那梁秀女的嗓子也哑了,十个手指头上都磨出了水泡,臣妾来的时候,她还在弹唱,却稳稳的一个音也不差。”容澜微笑着说,又指了指桌上一叠抄写好的经文,“武秀女的字隽秀细腻,只是臣妾来时她已经手颤,好几篇都留不得,臣妾做主赏给她自己留存了。留下的十几篇,还是好的。”
彦琛翻起来看,却道:“女孩儿家把字写成这样已不错,只是也留不得,你叫人拿去赏给筱苒她们吧。”
“不过是一个秀女抄写的经文,年妃那里如何能要这些,皇上不如交给臣妾来处理。”容澜言罢,又犹豫了几分,方道,“此外臣妾有一件事想和皇上商量,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你几时做过不妥帖的事情,说吧。”彦琛应了,继续提笔抄写经文。
容澜道:“太后丧礼过后,后宫册封的事,皇上能否让臣妾做主?”
彦琛头也不抬,便应:“你愿意承担最好不过。”但凭他对妻子的了解,还是搁下了笔抬头问,“可你不怕她们来纠缠你?”
“臣妾惭愧没有留住两个儿子来为万岁爷分忧,如今昀儿已成年,晔儿、昭儿也是极聪明的孩子,不管他们的生母各自是哪一个,名义上他们都是臣妾的孩子。为了皇位,几位爷斗得你死我活,让皇上失去了手足之情,臣妾不希望儿子们再承受这样的痛苦。”容澜平静地回答,“但如今册封一事,必定让他们之间分出地位高低,这是最叫人无奈的,所以臣妾想把这件事担在肩上,不论皇上如何考虑未来的事,眼下也不要叫大臣、妃嫔们猜出您的心思。这是臣妾唯一能为您做的事。”
彦琛静静地听着,终颔首道:“难为你了。不过澜儿,有些事朕当年在宗人府已想好怎么做了。”
容澜颔首,须臾又道:“还有一件事,臣妾有逾矩之嫌,但全是为了皇上。”
彦琛脸色不变,只问:“何事。”
“十四爷进宫了,臣妾将他软禁在了坤宁宫。”容澜说这句话时,神情很紧张。
果然,彦琛笔下晕了一团深浓的黑墨。
钟粹宫,德安送走太医,转身吩咐小太监和宫女,“麻利儿地照顾舒宁小主和嗣音小主,这两个主儿将来必定飞黄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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