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音跪久了,双腿麻木站不稳,踉跄了几下才好,又见静燕说,“为免招人疑惑,奴婢也不送您回钟粹宫了,还请您自己回去,奴婢会和主子解释的。”她说完,竟也不等嗣音应答,就疾步走了,好似要越快摆脱越好。
“我……”嗣音的话来不及出口,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可谁来,谁来带她回去?没有人比梁嗣音更容易迷路。
深夜的宫道冗长而凄清,她沿着墙角走了许久,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往哪儿去。不由得,心里犯了委屈。
☆、24.第24章 皇后容澜
梁嗣音抬头望天,她记得哥哥教过以时辰日影辨别方向,还教过观星认方向,哥哥每每指着夜空说:“看那里,北斗七星,你记着‘斗杓东指,天下皆春;斗杓南指,天下皆夏;斗杓西指,天下皆秋;斗杓北指,天下皆冬。’”
这话梁嗣音记得很熟,但每次大家为看到北斗星而兴奋时,她总是一片茫然,为了不让大家嘲笑自己笨,只是随声附和,天晓得,她真的从来没见过北斗七星横夜半是什么景象。
“算了,这只勺子和我是没缘分的。”默默念了一遍口诀,梁嗣音迷惑地望着满天星,轻轻一叹,“还是等遇见谁,老老实实地问吧。”
于是索性停下了脚步,靠墙立着,静心等别人来路过。
可这儿是皇宫,宫规森严,谁会有胆子没事儿大半夜在宫里溜达?故而嗣音站了半天,手脚发凉,仍不见半副人影。这委屈的心,也快随着手脚冰冷了。
“难不成要等到天亮?”嗣音幽幽一叹,为了暖和身子,重新沿着墙角朝前走,她时而抬头,时而低头,忽然……
拐角处显出一副身影,一束幽红的亮光打在那身影的脸上,照射出阴暗可怖的五官,一双被放大了眸子里,反射出嗜血般的殷红。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黑夜,震的人心颤。
“咳咳咳!”涵心殿里,通宵批阅奏折的隆政帝被茶水呛到,连声咳嗽,慌得一旁的方永禄打自己的脸,迭声说:“奴才该死,奴才吓着皇上了。”
彦琛莫名地看他一眼,方永禄看着皇帝的眼神,似乎意识到自己表错意了,又憨憨一笑,吞了吞口水,等皇帝示下。
“那么,她回钟粹宫了?”
“回皇上,小主已经回到钟粹宫,奴才也吩咐钟粹宫执事德安不得宣扬此事。”方永禄答。
彦琛静静思量了一会儿,搁下茶碗,挥手道:“下去吧。”
方永禄惴惴地退出来,一回身,竟见一身凤袍高贵庄严的皇后立在殿前,若非克制力强,他也险些跟嗣音一样惊叫出声。
殿内寂静,彦琛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勤政如他,从不疏于任何一位官员递上来的折子,可庸俗如一些皇亲大臣,些许琐事也要上奏折,行文用词又粗鄙不堪,叫人读之呕血尚不及泄恨。
隆政帝此刻便读了这样一本启奏官员于市井大打出手的无聊奏折,气得他无奈一叹,朱批刷刷写下几字,便要撂下。
忽四周光线骤亮,沉了的心竟也跟着明亮起来。抬眸,但见容澜含笑立在面前。周遭三四个宫女已悄然点亮了数排蜡烛,此刻正姗姗退下,行动举止静得不见一点声响。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彦琛问,随手又要拿起一本奏折。
容澜抬手压住,脸上的心疼里掺杂了几分怯意,进言道:“转眼就要入秋,皇上从去年冬天辛苦至今夏,这夏末最后的辰光,臣妾恳求您将息几日,就一两天好不好?万岁爷,奏折是永远看不完的呀……”
“朕应你。”叫容澜意外,皇帝竟这样轻易地答应了,一直到和彦琛携手除了涵心殿,她都没回过神。
夜至深,晨微露。当皇宫还沉浸在朦胧中,德安的房门被拍响,带着脾气的他恼怒地骂一声:“哪个作死的,不叫我好生睡一觉,不知道昨夜闹腾的那么晚?”
却听谷雨在外头哭道:“公公公公,嗣音小主发烧了,烧得跟火炉似的。”
☆、25.第25章 染病
德安一骨碌翻身起来,一边腹诽梁嗣音多事,一边又咧咧叨叨:“好好的怎么病了?”待出来,便听谷雨说,“大概是昨晚……受了惊吓。”
“咳咳……”德安想起昨晚的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好好地奉命去找回梁嗣音,却被她当成了游魂,莫说她被吓坏了,自己也被她那一声尖叫骇个半死。
“去御医馆请太医。”德安匆匆吩咐了一个小太监,便随着谷雨一起来了嗣音的屋子,果然不见梁嗣音平日神采奕奕的模样,烧红了一张脸蛋,美目紧闭,纤眉紧蹙,显然难受得紧。
不久太医来到,确诊只是普通风寒,德安松了口气,一众人退出来,李子忻却冷笑道:“德安公公,太医可瞧仔细了?万一这梁小主害得什么要紧传染的病,连累钟粹宫一众姐妹害病事小,万一弄得宫里不安生,侵了皇上的龙体,您可担待不起。”
德安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这事儿自然不必奴才担着,太医过会子就会去年主子那里回话,子忻小主多虑了。”
李子忻不知这一缘故,听得“年主子”三字,便恹恹不敢言。
德安驱散众人,陪同太医一同往景阳宫去。
见德安离开,李子忻便贿赂了钟粹宫的老嬷嬷,带着立夏往翊坤宫去。彼时李子怡还未起身,待到了时辰,静燕方带着子忻进去。
李子忻帮着静燕静堇侍奉姐姐梳洗,李子怡透过镜子见堂妹神情不自在,便示意静堇支开闲杂的宫女,问:“你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我方才听燕儿说那个梁嗣音病了?”
“那个梁嗣音的确病了,听说昨晚很晚才回的钟粹宫,说是吓到了什么的,我也不清楚。”李子忻的确不知昨夜之事,她此行的目的也不为此,便继续说:“来是想问一问您,那个德安讲,如今钟粹宫的事儿由年主子管了?”
这正是李子怡的痛处,她睨一眼堂妹,转身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风传年氏要做贵妃,贵妃何其尊贵,选秀这般要紧的事,自然要她来掌理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李子忻着急道:“如此一来,年主子定留不下我了,日后还怎么帮姐姐呢?”
“燕儿,送她回钟粹宫吧。”李子怡竟懒得回答堂妹,径直下了逐客令。
李子忻还想说什么,静燕则识趣地拉着她到了外头,笑道:“主子这些日子本就不顺意,小主万不该拿这件事儿来提,往后您和主子在宫里的日子还长呢,您现在可要稳住喽。”
“静燕姑姑,年主子不喜欢我,倘若她做主这件事,我笃定是留不了。“李子忻忧虑不已。
静燕拉过她,慢慢往外走,悄声道:“这话您就更说不得了,这不是摆明了说咱们主子没用么?”
李子忻不解,静燕继续道:“您放心,这皇宫里自有您的位置。”
正说着,远处急匆匆跑过一乘肩舆,隐约看着那肩舆上所坐之人仿佛一身缟素,敏感的静燕顿时意识到什么事,叮嘱立夏好生与李子忻回去,便丢下两人转身回翊坤宫里去了。正巧迎面遇上她要找的人——翊坤宫执事太监赵盆。
“那人瞧着像淑太妃,咱们三皇子前些日子不正办着她膝下两位爷的事儿么,别叫她一口恶气撒在咱们三爷身上,你赶紧过去盯着。”静燕这样与他交代,语毕便寻了李子怡而去。
☆、26.第26章 淑太妃
且巧,今日隆政帝因答应了皇后好生将息两日,故而早早地散了朝会,此刻正在御花园里休息,淑太妃找到御花园时,三皇子泓昀也从上书房带着两个弟弟过来,那淑太妃一见泓昀便怒道:“好啊好啊,当年你两个叔叔恁般疼你,如今你做了皇子,就容不得他们了?”
泓昀心中本就有几分愧疚,一时无语相对。
局面正尴尬,但见皇后款款从园内出来,似乎是有人已将消息送进去,她特特来迎接淑太妃。
一声“母妃吉祥”后,容澜笑靥如花上前挽了淑太妃的胳膊,“母妃在宫外可好?好些日子没有派人去问候您了。”
淑太妃冷笑一声:“皇后这声母妃,哀家可担待不起。”
谁都知道,如今淑太妃膝下二子皆被皇帝软禁在宗人府,悉数家产已被籍没充公,太妃虽仍宿在六子晏琏的府邸,但一应物件已不复往昔。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有可无,然两个儿子都被软禁,对一个母亲而言,当为万不能承受之事。
可她是先帝宠妃,是曾经最骄傲的妃嫔之一,到如今,她仍旧不愿痛哭流涕地来哀求皇帝,此刻立在这里,她还有勇气大声质问皇子,冷言相对皇后。“此一时彼一时”于她而言,仿佛毫无意义。
容澜不动声色,只赔笑道:“母妃如是说,可折杀儿臣。”
“皇帝在园子里?”淑太妃直入正题,“哀家有话请示皇帝,皇后领路吧。”
旁边一应宫女太监看着,淑太妃的凌厉威严,分毫不减当年。
“皇上他……”
“太妃娘娘还是请回吧。”沉默许久的泓昀,却在此刻打断了皇后。
淑太妃怒道:“哀家要见你的父皇,何时轮到你来横加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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