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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录 (苏镜回)


秋浓皱了皱眉,她倒是一点没有受宫九的影响,一口气喝完自己碗里的汤,然后斜眼看了宫九一眼,端起徐其容面前剩下的半碗汤,一饮而尽。
然后豪迈的打了个嗝。
宫九冷哼一声。
秋浓被这一声冷哼弄得有些不高兴,当即便问道:“你哼什么呢?”
徐其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她也觉得这宫九有些莫名其妙。
宫九居然开口就道:“丫鬟不是人么?残羹冷炙就往丫鬟肚子里面倒,也太不会怜惜下人了吧!”
这下,连徐其容都忍不住了:“这位公子,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儿多啊?”
宫九张了张嘴,然后就被曹怀瑜捂住了,曹怀瑜拉着宫九便走,嘴里道:“五小姐,今儿个有事,我得去把我的眉毛洗干净,日后有机会再见了。”
他身边那侍女却是慢走了几步,小声跟徐其容解释:“宫公子的性子就是那样,徐五小姐别跟他生气……宫公子也是个可怜人,五小姐就当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好了。”
然后又听到前面曹怀瑜在喊,忙跟徐其容和秋浓告别,追了上去。
徐其容叹了口气,看着周围到处都是提花灯的小娘子、公子哥儿、小孩子,也不忍心被宫九那两句话破坏了心情,拉着秋浓便站起身来,笑道:“咱们到处逛一逛,就当是消消食吧!再过一会儿,就该回去了。眼见着还停留在这外面的人越来越少了。”
秋浓点点头:“刚刚婢子注意到前面放河灯那里人已经少了许多,姑娘,咱们去放一盏河灯,许一许愿,也应应景。”
徐其容点了点头,和秋浓一起穿过人群,往河边走去。
秋浓掏钱从一个老婆婆那里买了两盏河灯,然后又要纸笔,徐其容瞅了瞅秋浓和自己绑在一起的手,示意算了:“不过是应景,也不一定非要写小纸条的。”
秋浓便作罢,两人拿着河灯,闲庭信步般走到了人比较少的一处河沿。
只见满湖星斗涵秋冷,万朵金莲彻夜明。徐其容抿了抿嘴,西京城,素来是这样,满目繁华。
正感慨着,忽然听到秋浓咦了一声,闻声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秋浓手里又多了一盏河灯。
与河面上那些姹紫嫣红什么颜色都有的河灯不同,这盏河灯是纯素白色的,倒不像是这元宵节放的河灯,倒像是中元节的时候放的河灯了。
徐其容皱了皱眉,然后仔细一看,注意到那盏素白色的河灯带着些湿意,便有些不悦:“你怎么把人家的河灯给捞起来了?还不知道人家放这河灯求的是什么呢,你这般冒冒失失,岂不是让这河灯的主人空欢喜一场?”
秋浓很是无辜:“姑娘,并不是婢子淘气。”然后指了指一盏三层的金色莲花河灯,“那盏莲花灯把这盏河灯挤得一片花瓣溺了水,往这河沿边飘过来,上面的蜡烛也熄灭了,婢子不忍,便想把上面的水擦一擦,河灯的花瓣调整一下,重新点亮放回河里去。”
徐其容发现自己错怪了秋浓,只好道:“你最乖。”
然后秋浓便拿了手绢擦那河灯上面的水,徐其容看着秋浓擦那河灯,然后便看到那河灯里面掉出来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却是一张折好的纸条。
纸条已经湿了,上面的墨迹晕染开不少。
秋浓哎呀一声,问道:“姑娘,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
徐其容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纸条……满目的五光十色,她也对这唯一的一盏素白色的河灯好了奇。
墨迹虽然有些模糊,仔细看,却还是辨认得出来的:
暮树苍苍,哀摧无际;敛怨为德,毁室偿予。
徐其容手一抖,然后把纸条叠了起来,交给秋浓,吩咐道:“快放回去!”
秋浓见徐其容这般反应:“这纸条上写了什么?姑娘被吓成这样!”手里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几下的功夫,那盏素白色的河灯又回到了河面上。
谁在元宵节这么大好的日子许这等煞气十足的愿?难怪要用素白色的河灯了,若是换个颜色鲜艳的,配着里面的字,岂不是不伦不类!
徐其容摇了摇头,不肯回答秋浓的话。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放河灯了,跟秋浓一人点了盏河灯放到河面上,便转身打算离开了……这时节本来就还有些冷,在这河边站了一会儿,徐其容的手指已经冰凉了。
主仆二人一转身,却吓了一跳,徐其容刚看了那纸条,再看到眼前这景象,差点儿跌倒在莲花河里。好在左手和秋浓的右手绑在一起,这么一阻,已经足够秋浓把徐其容拉回来稳住了。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和一个梳着童子髻的矮个小厮,正看着徐其容这边,显然刚刚徐其容看人家河灯里面的纸条的事情已经被他看到了。
这倒还不至于吓到徐其容,吓到徐其容的是那两人脸上的面具。是没有描画过的面具,衬着满城的花灯色,显得有些诡异。L

☆、第二百三十七章 几问几答

那身材高挑的男子见徐其容差点儿被吓得摔到河里,肩膀抖了抖,徐其容几乎能想象出面具下的那张脸正在憋笑!
秋浓扶着自家姑娘,狠狠的瞪了戴面具的那主仆二人,语气也不怎么好:“藏头遮面的,算什么好人!”
徐其容抿了抿嘴,拉着秋浓就要离开……反常即妖,她并不想跟这人有接触!
刚抬脚,便听到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男声从那人的口中响起:“你刚刚看了那纸条,对纸条上的话怎么看?”
徐其容愣了一下,然后便见那身材高挑的面具男抬脚向她靠近,随着男子的靠近,徐其容渐渐闻到一股子药香味。正是上次在杏林医馆前把竹骨伞搁在她头顶的那股子药香。
原来是他!徐其容恍然大悟,心里面的那几分怯意也一扫而光……既然是见过一次的人,上次没有害她,这次害她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秋浓却没有认出此人来,依然扶着自家小姐,神色警惕的盯着男子。
徐其容想着,既然他问她怎么看那纸条上写的话,那就说明,他自己是知道纸条上面写了什么内容的。他一个男子,自然是不会无聊到捞人家河灯看人家许的愿望的。也就说明,那盏河灯,是他的。
徐其容微微有些讶异,她上次在杏林医馆外面遇到这人,虽然贸贸然上来帮她拉腊梅枝、让她剪花枝是有些逾矩,可他把竹骨伞撑开放在了她头上,一来是帮她挡雪,二来也是顾及到她的名声。
他能够为一个陌生的小娘子的名声考虑一二,可见也还算是个正派的人。
这么一个正派的人能写出那种杀人全家的愿望来,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天大的苦衷?
见男子还在等她回话,徐其容琢磨了一下,开口道:“局内人有局内人的看法,局外人有局外人的看法。”
三爷点点头,对这个回答还算是满意。又问道:“那依你说,局内人应该怎么看?”
徐其容想了想,笑道:“三爷,这话你就问错人了。小女子又不是什么局内人!不过小女子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当局者迷。”
三爷顿了顿,想说,你怎么就知道你不是局内人?可转念一想,这到底是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娘子。自己又何必吓她!于是又问道:“你说得有理……那么,局外人的看法又是什么?这你可不能推脱了。”
徐其容点点头,正色道:“小女子虽然不是出家人,可也是不打逛语的,局外人什么看法,与局内人有什么关系?局外人,不过是看戏罢了!”
凤冠霞帔、描眉抹金,那戏园子里,看戏的人在想什么,从来都不是演戏的人需要琢磨的。演戏的人。只需要琢磨透这出戏的悲欢离合就够了。
三爷听了失笑,然后便听到跟在自己身后的童儿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子糊弄三爷,这会子,他显然是憋不住了。
秋浓也被自家姑娘这回答给逗乐了,可又怕眼前这男子因此恼了,找自家姑娘的麻烦,看向男子的神色越发的警惕起来。
三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就不该怎么问你!换一种问话,徐五小姐。如果你是写那纸条的人,你会那么做吗?”
徐其容皱了皱眉,心里想着,“暮树苍苍。哀摧无际”说的明显是至亲的去世,而“敛怨为德”四个字可以延伸出来的意思也很明确,再跟前面的“暮树苍苍,哀摧无际”这句话联系起来,只怕里面裹着仇深似海。
抿了抿嘴,徐其容还是本着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道:“有道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又有人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果是我,欠我的,我总要讨回来的,谁愿意做那良善之人谁做去,反正我是不愿意做的。”
三爷便点了点头:“看,你也是赞同我的。”
徐其容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赞同你。我会报仇,但是我不会傻到把自己也搭进去。毁室以偿这种事情,我自认为是做不到的。没有那么强的能力是一个原因,不忍牵连无辜也是有的。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她性子本来就是这样,如果能让她舒舒服服的生活,她并不愿意算计谁、报复谁的。上辈子她后来被云岚害得那么惨,这辈子重新活了过来,一开始她也没有主动去找云岚报仇雪恨。并不是她心里不记恨了,却是知道,自己重新来一遍,并不只是为了报仇的,比起报仇,过好这辈子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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