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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君歌 (兰芝)


  见此,王子楚再也不躲了,咧嘴一笑,熟捻地便朝冯樘跑去,扑上前抱住他的大腿喊道:“世叔!您怎的来啦!寻三郎下棋么?”
  他如是个小炮仗般冲上前来,直是吓了冯樘身前的南宫祁一跳,待看清他小小一儿郎虎头虎脑神气自信的模样,不由挑挑眉,怪声怪气道:“呦,小五郎这炮仗似得脾性还未吃够闷亏呢?”
  却王子楚哪里理他,便见冯樘朗声一笑,弯身捏捏他的脸道:“是阿楚呀?可不就被你给猜准了,世伯闲来技痒,却竟苦无对手。蕴之难寻,便寻你阿兄来了。”
  说着,牵着王子楚的小手便往前走,待得近到宅前,极目一眺,又是一晒,忽然停步。这才回首朝南宫祁说道:“倒是王三会享清福,凡宅左有流水,谓之青龙;右有长道,谓之白虎;前有汗池,谓之朱雀;后有丘陵,谓之玄武,为最贵地。他这居所,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实是占了块宝地了,真乃神仙之所了。”说着,低头看向被他牵着喜气洋洋的王子楚,揶揄道:“阿楚跟着三郎,可不是做了小神仙?”


第198章 浮生若梦
  风声夹杂着雪气, 十分的寒凉。日长风静,冯樘的话音未落, 王玉溪与周如水已携手走来。二人的步伐闲适而优雅,真是灿灿生辉, 摄魂夺魄的一对璧人。
  见了他们, 南宫祁与冯樘皆是眼前一亮, 王子楚松开冯樘的手, 一溜烟就跑至周如水身侧,轻拉着她狐裘披风一角,仰起头古灵精怪地道:“阿姐,世叔他们来装忙抓鱼啦!”
  闻声, 冯樘眉头一挑,看着他小小一个人儿浑身透着的机灵劲, 笑得喜爱又无奈。南宫祁睨他一眼,也是似笑非笑。牵着马儿上前,先朝周如水一揖, 扭头,便揶揄对王玉溪道:“你小子倒是清闲!不像吾与冯公, 与世浮沉,万般不易。如今难得寻了个清闲来会你这故友,却竟险些困入迷阵之中!真是何苦来哉?”
  他向来的泼皮, 这话也不过刁钻些的玩笑之语。遂众人听了也不介怀,周如水更是笑盯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头, 讨巧道:“这不是来迎十一郎了么?”
  她这话答得巧妙至极,她又是公主之尊,往日里,先君在世时众人尚且不敢得罪于她。更莫要言如今这天下是周沐笙的天下,她与新君同气连枝,若是惹了她不快,来日总是免不得吃苦头的。
  遂她这一言,南宫祁便如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又不好驳她,正想着如何下台,就听周如水似笑非笑,软糯又道:“我记得前岁,是冯公往北境去助战的罢?怎的十一郎却是面色如土?也似是去过战场似的,这牙口空空,竟缺了一颗?”
  周如水的话柔中带棒,实在是不疼不痒地戳在了南宫祁近来正正的痛处上。一旁,王玉溪凝视着周如水狡黠的神色,薄唇微勾,但笑不言。
  彼时,便听冯樘朗声笑开,朝周如水一揖,抚着长须,悠哉接嘴道:“千岁真是明察秋毫!他可不是落了牙么?只他这牙非是落在了英雄冢,而是折在了美人侧!”
  “美人?”周如水挑眉,笑看向南宫祁。
  王玉溪亦是一笑,睨了眼被戳中痛脚,躁眉躁眼的南宫祁,先是拍了拍他的肩,须臾,又回握住周如水的手,朝他二人点点头,毫不生分道:“家中未有胾肉,咱们先往河边去罢。”
  说着,冯樘与南宫祁也不见怪,众人又是调头往回,朝冰河边去。
  就见冯樘坦荡行至王玉溪身侧,笑嘻嘻继续道:“可不是美人侧么?前岁,邺城之中有家郑氏布庄出了个巧手美人,人如秋菊,清艳多姿。这厮见之难忘,竟就寻上家去。哪想被那美人以梭投掷,生生折了一颗白牙!”
  “竟能被织梭打落了白牙?”周如水挑眉,这回真是诧异非常,扭头对上一脸苦色的南宫祁,惊疑道:“十一郎这是靠得那女郎多近呐?”
  这一问,也是实在出乎南宫祁意料。想他自是被打落牙后,旁人只议论纷纷他这被美人打落的牙,笑他丢了风度,如今这模样也实在不够倜傥。倒无谁问他,彼时是怎番回事?怎的就生生被织梭给打断了牙了?又这事说来也实在是晦气,他风流一世,怎想就在那小姑面前碎了心肠,着了道了。心中也知自个真是醉酒误事了,遂这事发以来,全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只如今周如水这么一问,他再回想起来,真是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倒不是惜牙,而是惜情。不觉,竟有些心酸了。
  虽知古之君子,绝友不出丑语。但如今也是憋闷在心,便有些不吐不快,再见周如水看他时眸光清亮,与旁人的鄙夷嘲讽之色十分不同。便一鼓作气凑去周如水身侧,头一回敞开心怀,朝她诉苦道:“我哪里是被她那容颜所惑,她姿色是有,却见过如女君这般不施粉黛亦若天仙的美人,她又能算得了甚么?我不过被她歌声所迷。一日打马而过,便听那布庄之中有音缭绕,那声气婉媚,令人绝倒。我便也生了好奇之心,常往那布庄听她作歌。而这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相处的久了,总会生些难言之情。这本是你情我愿,锦上添花之事。我更未有逾矩,又承诺于她,愿领她入门,做我的滕妾。那日我与她诉过衷情后,她便道,要思虑一二,又约我来日府中相会,定会给我答复。”
  说着,南宫祁长叹一声,因是陷入情思,也未注意到已是去到冰河那头的王玉溪三人,只蹙着眉头自顾自与周如水说道:“便是那日,她道家中事忙,引我入室中,一面做活,一面为我斟酒,我饮了许多,听她道她的苦衷。后她朝我招手,我才上前,因她话音太小,凑上前去,话未听清。便见她忽然变脸,大喝一声登徒子,抬手就将我打出一口血来!我愣在当场,回过神来,她早已冲出外去,扑入一儿郎怀中,哭诉我的罪行!”
  早先见南宫祁那沉下眉头的模样,便知这事或许另有苦衷。如今再听他一言,周如水实在津津有味,也信他堂堂男儿,这般说来定不是推诿放矢。遂她搂着手炉,看他的目光渐渐就透出几分慈悲之色,修长的指尖在手炉上扣了半晌,须臾,才沉思着,慢悠悠地说道:“十一郎这是被那姑子给下了套了罢?只是这般又是为何?据我所知,郎君尚未迎取正妻过门。如此,她得了郎君青睐,也算跨过了那道竹门了。他日若是诞下孩儿,一生安稳定是可期的。然,郎君这般倜傥儿郎她都算计了,南宫氏这般的世家卿贵亦瞧不上,那她瞧上了谁?十一郎可否看清她扑求的那儿郎是哪家的贵子,竟生生将郎君给比了下去,反成了那上好的踏脚石。”
  何止看清?若不是捂着颗断牙,他能上前将那对奸夫淫妇给撕咯!
  一听这话,南宫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是想忍,但到底耐不住,冷哼一声,寒着嗓道:“贵子?刘铮那厮算是哪门子的贵子?他起于清贫,刘氏那一竿子亲朋也未有几个是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他如今所得功劳,也不过是因诡诈而来。若不是现下魏国因争位内讧不止,想他当日无信无义之行,能未有活路都是未知!那郑氏兴高采烈随他入府,才是目光短浅!我竟成了这二人的垫脚石!也实在是窝囊!”
  “刘铮?”这回也真是出乎周如水意料了。
  冰河那头,王玉溪与冯樘已是起了两兜渔网,收成不错,生鲜活蹦的鱼儿脱了水,被困在网中甩在冰面一个劲的扑腾,王子楚见着一地的鱼儿笑眯了眼,欢快的鼓劲声比银铃还悦耳。
  她收回目光,因着刘铮二字,下意识觉着寒风有些蚀骨,拢了拢肩头的狐裘披风,才挑着眉朝南宫祁说道:“娄家会许他领滕妾入门?”
  当年娄九下嫁不过怄气,舅母无奈,容了这门婚事后,待刘铮也是十足的严厉。便是如今他一朝得势,暂有军功,那也仍是娄家上门的女婿,只要有舅母在,哪能容得他如此明目张胆的放肆,又还将南宫祁给得罪了。南宫氏一门,自祟王起便为太史令,撰述国史,记录君王起居,得罪了他们,但凡记上一笔,便是千古留名,遗臭万年的祸事,也非是寻常人惹得起的。更刘铮那厮可不是贪恋女色之辈罢?怎的这般糊涂?为一庶民之女?
  这事儿到了如今,周如水反倒是想不通了。
  她转不过弯来,冯樘却是蹙着眉走近,手中拎着的网中鱼儿尚在活蹦乱跳,将绑好绳结将渔网往马背上一挂,便睨着南宫祁,双手背在身后,十分感慨道:“先头你闷声不吭,我便觉不对。原是难得动情,却受了如此委屈。”
  山中不过就他们几人,二人交谈也未有避讳,遂王玉溪与冯樘听的一清二楚,冯樘回过神来,更是如兄长一般按住南宫祁的肩,结结实实地拍了又拍,也不避讳周如水,直截道:“大丈夫在世何患无美人!你沉下这口气是对的。刘铮如今看似得势,实却早已生困死局。便是如此,娄九那短视妇人沾沾自喜之时,娄司马远在南疆却生生下命要将她逐出家门,为的,便是不与这污名之徒为伍。鹏城之胜与天水城之胜岂能同日而语?如今魏国不将前账清算,一是因深冬时节兵草难动,不利久战。二便是因魏君痛丧三子,已是卧病在榻,为此,魏国军中即便能人不少,也都生了各自的盘算,都盯着君位,遂便顾望不前,难于通力合作。这自然,便就给了吾周喘息之机。然,魏国便是内讧再久,总有定乾坤的那一日,而那一日到来之时,便也是刘铮的丧命之期。你实不必与此短命之徒过多纠缠,纠缠了,反是污了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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