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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钩 (苏眠说)


  在他的脸上,已看不出分毫方才的纠结痕迹。
  颜粲是已故颜相的远房侄子,是程秉国从颜相的家乡找到而带来京师的,据说是个人才。其人只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衣,长发寥寥束起,面容干净而普通,一双眸子平淡如水。段云琅盯着他看了很久,他想,也许颜家人都是这样,颜之琛、颜德妃、颜粲,都是这样平淡如水而镇静如磐。
  这一晚,三人一直聊到了后半夜。终于将程秉国和颜粲从后门送出去,段云琅已觉腿脚又在发软。
  上回突然腿疼,他也没当回事,但后来这腿脚就时不时要闹腾一下。他扶着墙往回走,脑中轰轰然,还是今日聊及的东西,什么圣王事业、什么阉竖弄权、什么太阿倒持、什么绥靖勤王,乱七八糟,最后搅成一团,却自黑暗里搅出了那双幽黑的眼睛来。段云琅哀叹一声,为什么无论他将自己弄得多么忙碌多么糟糕多么一塌糊涂,都还是摆脱不掉她的影子?
  自后门回来时,隐约见到人影一闪。“出来。”段云琅懒懒地道。
  人出来了,怯怯地捻着衣带,却是沈青陵。
  段云琅揉了揉眉心,回忆起来自从上番险些被她“算计”,自己还当真没再见过她。又想起阿染的嘱托,他摆摆手道:“你怎么还在我处?明日去账房领些银钱,你便走吧。”
  沈青陵张了口,还没说话,他已走远。
  衣带在手心里被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她咬住了牙关,突然转身便走。
  ***
  深夜里,空空的帘帷飘飘荡荡。
  “刘垂文?”
  “奴婢在。”
  “宫里的樊太医,能联络上吗?”
  “……奴试试。”
  “我记得封逑和太医署那边相熟,你让你阿耶找封逑说几句。再不济,就找张士昭。”
  “殿下找樊太医有何事?”
  “听闻他治皮肉伤颇有心得……让他给阿染看看。”
  “……”
  “记着了?”
  “这奴可不敢找阿耶,更不敢找封公公或张公公。”
  “嘿,”一声嗤笑,隐约听得里间翻了个身,“我都未怕,你怕什么?”
  “殿下以为殷娘子那十五鞭子是白挨的?恕奴婢直言,殿下每每害得殷娘子有苦说不出,都是因为殿下胆子太大了。”
  沉默。
  这沉默逼得刘垂文头皮发麻,终于道:“奴会想法子给殷娘子递些药,樊太医还是不要惊动了吧。殿下在宫里布的线,可不能这么容易就露出来。”
  “你跟你阿耶一模一样。”段云琅静了许久,末了轻轻一笑,“就是爱直言,其实直言有什么好?我害了她,我害得她朝不保夕生不如死,我自己难道不晓得么?可是我不能想啊,我一想,我这心里……我……”
  刘垂文静了片刻,“那便当奴婢僭越了吧。”
  “刘垂文,”段云琅慢慢道,“你知道什么是最痛苦的事?就是你明明知道爱一个人会痛苦,却宁愿痛苦也不肯放手,宁愿拖着她一起痛苦……也不肯放手啊。”

  ☆、第67章

  第68章——如何问(二)
  因了段云琅在河南府的出色表现,半年以来圣人对他很是器重,这一番二十生辰并正月上的冠礼,都筹备得像模像样。段云琅打十三岁上被废,便再没这么气派过了,今日这个尚书请托,明日那个侍郎送礼,因年末清闲且混乱,他也得以与程秉国、颜粲等心腹多次见面。
  如是,终于到了十月十五。
  清晨时分,刘垂文伺候着段云琅穿上一层层大礼的衣袍,低压着眉眼问:“殷娘子那边……”
  “嗯哼。”段云琅的神态微微发冷,刘垂文也就不再说了。
  两人心中都清楚,自殷染受刑,圣人就派了人死盯着她和殿下之间的猫腻,也不知现在圣人到底有没有放松几分。殷染却也聪明,骤然从浓情蜜意跌至一面不见,她也颇自在似的,只同刘垂文说“让他莫多想”。
  段云琅很是抑郁,他就是多想了,怎么着吧?过了这个生辰他便是大人了,他可以娶妻生子,也可以参政治国了,可是她为什么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况他与她说过多少遭了,他想要一个好好儿的生辰,想要她陪着自己过这个生辰,可她一声不吭也就罢了,怎连份小礼……
  好吧,他承认是自己多想了。
  其实自母妃殁后,他也再没有将所谓生辰当回事过。今次却不知怎的了,圣人专为他传旨赐宴麟德殿,还命教坊司派了两署的班子来贺寿,他从未得到过这样正经的重视,他原该很高兴才是,可他一点也不高兴。
  许贤妃坐在圣人下首,她面前的膳食向来与圣人一样,是御膳房特开的一灶。此刻她盈盈对圣人笑道:“过了今日,五郎便是大人了,本宫也不能随意见五郎啦!”
  这话于众人听来都觉是玩笑,段云琅的目光却沉了一沉。他没有抬头去看圣人,但他知道圣人此刻正仔细打量着他。
  就是这样的目光。
  自幼及长,他的亲生父亲,他的至高无上的君王,从来都是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一直知道,他的父皇并不喜欢他。即使他为父皇一举清除了两个观军容使,在河南地盘上拔了忠武节度使的毒牙,即使他为父皇着意寻求科场人才,在朝政上支持程秉国、刘嗣贞与高仲甫一党形成颉颃之势,即使他为父皇……做了很多、很多——
  父皇也不喜欢他。
  父皇仍旧觉得他“顽劣”,譬如阿染的事情,父皇并不当面同他说,却是冷眼看他如何反应。段云琅有时真是觉得累极,他宁愿自己缩回小七那样的年纪,做错了事只会挨一点打,却不会赔上所有身家性命、前生后世。
  内外臣僚一个个上前端正敬酒,段云琅来者不拒。
  其实他小时候最怕饮酒,几乎是一滴都沾不得,闻着酒气就直犯恶心,每到宴会调笑时分,都让人帮忙挡了。可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人来帮他挡酒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喝酒,不仅要喝,还要端着笑脸喝,还要一边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快活话一边喝。
  渐渐地他竟然也发现酒是一样好东西,它能混沌了整副头脑,让平日里看起来很重要的得失成败都变成鸡零狗碎,却让平日里从不刻意去挖掘的悲欢喜乐变成了天地主宰,让那些不可向迩的迷梦一下子都变得和蔼可亲,让所有说不清爱恨的过往全都蒙上了令人怀念的温暖的影子……
  酒让他力量倍增,让他藐视万物,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
  权力或许可以麻痹他一时,却只有酒,能蒙骗他一世。
  “五弟,”淮阳王段云瑾端着酒卮凑了过来,“为兄陪你喝一杯。”
  段云琅指着他的酒卮道:“满上!”
  段云瑾便提来酒樽,拎着银酒注给自己斟满一卮,微微笑道:“就冲你我是此处两个仅剩的清醒人,这一杯酒,你也须得喝了。”
  段云琅眼也未眨一下,便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亮了杯底。段云瑾也不含糊,一来一往,两人喝过了三轮,段云琅瞧着二兄脸上泛起潮红,轻轻嗤笑一声:“莫喝了,我记得你自己及冠那年都未喝这么多。”
  段云瑾亦笑,“我之冠,孰与君之冠?”
  段云琅侧过头去,瞧见许贤妃与昭信君在说着话儿,低声笑道:“二兄可有个好冠,只怕二兄不肯戴罢了。”
  段云瑾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了然一笑,“殷家这门亲戚,可不好攀。”
  段云琅执着酒杯轻轻晃荡,唇边噙一抹笑。
  其实段云瑾后来亦同殷画来往数次,只是殷画每回却只问他陈留王的事。段云瑾何等人精,此刻看五弟神情,便知在他处是再套不出什么话了,拍拍他肩,便起身而去。
  段云琅自顾自地盯着酒杯,也不管他,也不管旁人嘈杂,心里只是那句话——
  你道你同殷画的亲戚不好攀,难道还能难得过我同阿染?
  这一场寿宴十分难捱,圣人却是出奇地有耐性,坐到了二更方起驾离开。天子起行,众臣便再也坐之不住,告辞的告辞,偷溜的偷溜。可怜段云琅作为寿星家,还得陪笑到送走最后一个醉醺醺的人,才终于扶着刘垂文往回走。
  一出了麟德殿,扑面寒风将酒气激散,抬头,看见一轮圆盘似的月亮。
  他是在十五满月之夜出生,从小就听人说,他的一生,都会是圆满无缺,就似那十五的月亮。
  只是可惜十月,太冷了。
  他弃了车舆,想走着路醒醒酒,却未料到夜半深寒,他裹紧了衣袍犹是浑身发抖。他思忖着其实这不是当真的冷,而是麟德殿中太过暖和了,往往让他心生依赖了而已。
  一主一仆,没有乘车,摇摇晃晃地往十六宅走去。
  “刘垂文。”段云琅的声音懒懒地散在了风里。
  “奴婢在。”
  “那边有信儿?”
  刘垂文先紧张地望了一圈四周。
  “没人。”段云琅仍旧对他的小心翼翼颇为不屑。
  刘垂文低了头,道:“没信儿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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