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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钩 (苏眠说)


  既然如此……
  不如就让他们的关系停留在黑夜之中、床笫之上吧。
  因了这无边无际的黑,谁也不用顾虑谁,他只凭着记忆摸索她,她也就凭着记忆应和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过又一次堕落罢了。
  当她感知到他的时候,燥热已爬了全身,除夕夜的灯火不知为何忽然移到了窗前来,似那永世不灭的月亮,遥遥地照落,照见他眸底幽深的亮光。
  他似乎很疑惑她今夜的反应。太淡漠,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淡漠,反而显出了几分真感情似的,透在她那双微凉的眼睛里。
  身体是熟悉的,心却永远疏离。
  他抬起头,就看清了她这淡漠的眼神。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拌着雪粒子的凉水,他的热情一瞬间消退干净,醉酒的眼神猛然回复了清明。
  他狼狈地抽身而出,呆了片刻,才慢慢挪到了床边坐好。
  “醒了?”她淡笑,“醒了的话,我同你说几桩事。”
  他摇摇头,“未醒得。”
  她慢慢地舒展了身子,笑着侧卧在床上,不以为意地道:“那我便等着你醒reads;修仙忙农场。”
  他转头,茫然看她,表情似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眼帘微合,不回应他的眼神。
  “阿染,”他小心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她一根手指,“你一个人在这边……除夜新年的……我总是想你。”
  她没有抽回手,却也没有更多的动作。话音淡淡地被风吹走:“多谢殿下记挂。”
  他重重皱了下眉,“怎的了?往常你不是这般。”
  她的嘴角又勾了起来,“往常我是怎般?”
  他想了想,一字一顿地措辞:“你一向……聪明得紧。有时我只怕你太聪明了,本来见上一面已是艰难,你又如此,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殷染低着头,窗外暗昧的雪光将她发热的侧容映作瘦而尖的鬼影。“今夜除夕灯会,”她顿了顿,“七殿下可也在?”
  他的手猝然一颤,仓促抬起眼来,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神一时竟空了下去。他哑声道:“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她淡淡一笑,“我为何要怪你?我有何资格怪你?上回东亭之中说了那些话,我已自心生悔意,我想,殿下与我不过露水相逢,我却这样要求殿下,是什么道理?”
  她每说一句,段云琅便觉心上抽痛了一下。或许是醇酒为害,将寻常的铁石心肠都灌得发了软,才会这么轻易被她的言语刺中。亦或许是醇酒为害,过去都不想解释的,今次却只想向她剖个明白——
  “那不是我,阿染!”话音短促地一窒,“是刘嗣贞……他也不是立意要害小七,你知道,照顾小七的是许贤妃……我也罚过他了,他说小七的病看起来虽然邪乎,但立春了便能好……”
  她终于看了他一眼。
  迷茫的暗夜里,那一眼的意味他看不分明。只是当她再度低头的时候,他再也不能忍受地捧住了她的脸:“阿染,看着我,阿染……我……我答应你,我不会再伤害小七!”
  她微微皱了眉,他又连忙放松了力度。她却仿佛只是困惑,喃喃道:“我可没说这一桩。”
  他一怔,“那——是哪一桩?”
  她发烫的手,一点点,自他的腰,往上,抚摸到他精瘦的胸膛。他屏了呼吸,未料到她这样的主动——毕竟这只手的柔暖,他是太过迷恋了,迷恋得不敢触碰不敢动弹,只生怕惊了她。
  而况在她的抚摸中,他竟恍惚生出了一种错觉。
  一种她当真十分眷恋依赖着他的错觉。
  她忽然叹了口气。
  他看着她,那目光几乎是焦灼的。
  “我知你也不好受。”她的话却是这样地莫名其妙,“你那日说,延英殿很难爬……我回来,便思量了许久。我想我若是你,我也不会顾念什么兄弟手足……不,便是现在的我,也没剩多少人伦之情。我虽然伤心,但我亦知不该怪你,那日,我是僭越了……”
  她一定是病迷糊了。往常她岂会说这样的话?
  她的手心按在他心口,他的心跳得又快又沉。她停了口,空气里的静默便逼得他难受,不自然地道:“我听不懂你的话,你怎么僭越了?我们……”
  “我们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么?”她却截断了他的话,轻轻地笑了一下。

  ☆、第37章 寒中热(二)

  他的心在这一刹那几近停跳。
  窒息的感觉,在不见天日的深海之底,被压迫着五脏六腑,窒息的感觉reads;[快穿]分手是怎样炼成的。
  我们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清楚么?
  他几乎是仓皇地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她的身躯向后微仰,靠在了床栏上。她抬起尖细的下巴,黑暗里声音仍然带笑:“陈留王真是好手段,竟还夸婢子聪明。”
  他哑声道:“你什么意思?”
  “婢今日在想,这宫中究竟有几分污秽之气。”她漫不经心地道,“想来想去,想到了东平王殿下送与婢子的这个劳什子,喏,”说着,她赤足踢了踢被褥上的那只银香球,“真真是污秽不堪的东西。”
  他的喉头只动了一下,就归于沉默了。当他明白过来她所指是什么事情,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辩驳她。
  他的脸色白了下去,一分分白成了透明。
  她亦静住了,同样雪白的脸上看不出分毫情绪。许久,她转过了头去。
  “我也不是没有自保的法子。”她淡淡道,“总之,不劳殿下挂记。只是殿下也知当下非常之时,还是少来——还是莫来的好。”
  末句依稀含了关切,只是太过模糊了,他听不出来,也根本不想仔细去听。
  他没有再看她,直接走下了床,裸身赤足,站在冰凉地面上,弯身将散乱的衣物一一拾起。
  在他看不见她的地方,她终于回过头来,看似有若无的夜光照出少年修长而结实的躯体,他诚然很好看,且温柔,且雅致,且知情识趣,且年少风流……可是无人比她更了解他的危险。他是一座深渊,会勾引人坠落,坠落至粉身碎骨,他还可甩手做个无辜的看客。
  他拾起了衣物,却没有穿上,只是打开衣匮就往里扔。
  她眉头惊跳,一撑手坐直了身子,“你做什么?”
  声音冷了,还无形中变得尖利。
  终于看见她脸色变了,不再是那种淡漠无情的样子,他心中反而得意,笑笑道:“你不是嫌我把自己撇得太干净?我这便给你留些证据,往后若要告我,便尽情告去。”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他知道她还在猜测,在打量,在审度,他懒得去想,一迈步又踩上床来,一把将她抱住了。
  少年冰凉的身躯冻得她一颤,他却更加抱紧了,声音响在她耳畔:“你太烫了。”
  当人的手触及太烫的东西,往往都会下意识地缩回手去的。可他却没有。他只是用自己冰凉的体温环住了她,然后慢慢地,拥着她往床上倒去。
  她仍是睁大了双眼,一言不发地凝注着他,好像端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他道:“你聪明,我也不废话。我欢喜你,因为你讨我欢喜。但我也防着你,因为你太讨我欢喜。我怕你哪天害了我,我自然要做些筹谋,你不也是一样?所以我们心眼是一样地黑,谁也别嫌谁。”
  她没有做声。
  昏昏沉沉的月色在被褥衣料间暧昧地摩挲,她清艳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只是嘴唇微微发了白。
  不错……本该如此的,早该如此的。
  这样□□裸的言语,剖开情情爱爱的皮,现出来的是寂寞里各取所需的考量。她仿佛花了好一阵子才消化掉他的话,最后,她掩了眼睫,舒出一口气reads;你擒我愿。
  他的话音一窒:“听明白了?”
  她点点头,声音淡淡地,“听明白了。”
  “那就睡吧。”他笑了,仿佛是满意了,自己在床上找了个地儿,习惯性伸出手臂给她枕着,自己便闭了眼。
  她慢慢地凑过去,在他怀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他的冰凉的身躯让她留恋,可是她却只能在黑夜里痛苦地睁着眼睛,思考着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五郎,五郎。
  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殷染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这大约是第一次,她与段五同床共枕,却没有欢爱,而只是,当真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隐约她梦见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冷冷地问她:“他是谁?”
  “他?”她迷糊应答,“他是五郎啊,段五郎……”
  母亲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她闭了眼打算硬接,那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梦见什么了?”一声轻轻的笑,清风朗月一般,将她自梦境中生生拽了出来。
  她慢慢掀开眼,便对上那一张少年的脸。
  六年了。
  距离秘书省中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已近六年了。
  六年,他的相貌更为出挑,俊朗的轮廓显了山露了水,一双桃花眼俊逸微挑,眼底还藏了几分女人都不能抗拒的稚气。他仿佛是越活越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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