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怎么了?可是你的差使有着落了?还差多少?”彭氏的父亲虽然只是个县衙里的书吏,可一年也不少往家里捞银子,因此在她的眼里,这官位是可以拿银子来换的,就看你的银子是不是够了,“我手里还有七八万的样子,这些日子你已经拿去不少了,要不,”彭氏迟疑了一下,“我到顾氏那边商量商量-”
只要丈夫的差使有着落,顾家那边是绝对不会吝啬的,而彭氏在盐商亲家跟前,向来底气足的很,若不是她点头,顾家再有钱,女儿也休想嫁给侯府子弟的。
“说起来,我还想过完年之后,往外头走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卖,咱们也置上一座,虽然现在不分家,到底自己名下有一座,转租出去也划算,”长兴侯府在盛京还有几处宅子,只是彭氏估摸依郭氏对二房的不喜,定然是不会分给二房的,而她又不像其他妯娌,娘家嫁妆里或大或小,都有铺子跟宅院。
妻子还是计划着如何在盛京安家落户,可自己的差使,杨华隆叹了口气,“院子的事儿先放放吧,你既然给仁豫跟仁秦添衣裳,也挑几块好皮子给其他几房送去,总不能如柏都有的东西,侄儿们没有,还有骄娘,咱们杨家就那一个姑娘,自然要金尊玉贵的养起来,你不是带回来了许多好珠子吗?捡大的送一匣子过去,叫小姑娘戴着玩去!”
这回来就沉着脸,又叫自己给其他几房送东西,彭氏放软了声音,“你说送咱们送就是了,这次回来,骄娘跟我这个伯娘也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我刚好过去看看她,只是老爷你听谁说什么了么?你可得实话告诉妾身,免得妾身做错了什么事还不知道,见到大嫂了,再说错了话。”
“我这回按道理是要升一升的,原本咱们想着,花些银子留在京城,六部衙门寻个郎中是跑不了的,可惜,”杨华隆摇头叹气,“娘说等过年朝见的时候,再帮我跟太后说说,你也常到大嫂那里走动走动,定国公府的老公爷,在皇上那儿还是能说上话的。”
杨华隆话还没有完,彭氏已经坐不住了,“不是说的好好儿的嘛,你要进吏部的?咱们上万两的银子可都砸出去了!现在又没戏了?那户部呢?户部也不成了么?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吏部不保险,户部郎中却是囊中物,现在怎么回事?”
“是不是因为老四?对,肯定是因为他,就怪他开罪了顾相,自己丢了官,还要连累你!”彭氏哇的一声哭出了声,这郎中跟知府都是五品,可一个京官一个是地方官,这都多少年了,彭氏梦寐以求的就是回到京城来,能跟着王氏到处走动交际,跟那些夫人太太们平起平坐,现在好了,她的希望全没了。
“你给我回来,你往哪儿去?!”杨华隆见彭氏抹了脸上的泪水就往外走,急忙拦住她。
“我去问你那个好弟弟,心里到底有没有你们这些兄弟,他倒是出名了,你们呢?我问问他,现在把你们害成这样,他能不能睡得着!?”彭氏已经出离了愤怒,她回京城之时,绵阳的太太们都羡慕她有个前程远大的夫君,现在好了,丈夫也要像杨华峰一样,成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了,这叫她如何甘心?!
如果今天彭氏去了,他真的就无颜在侯府呆了,“你给我闭嘴!四弟是朝廷命官,他做了人臣该做的事!”虽然杨华隆心里也觉得杨华哲多事,可心中到底还是有大义在的,指责杨华哲的话他是羞于出口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过年的时候母亲会帮咱们想办法的,再说了,就算是我做不了京官,大不了再去地方上几年,这几年你在绵阳日子过的不逍遥?”杨华隆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妻子,将她拉到榻上坐下,小声劝道,“这要是留在京城里,权贵多如狗,一个五品郎中,到处得看人眼色,而且各方孝敬也不会比在地方丰厚。”
彭氏却根本听不进杨华隆的话,她这些年银子也攒够了,富贵有了,要的是荣华,想想王氏,小郭氏,甚至是何氏,成天出去都是侯府的夫人太太,交际应酬的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呢?跟她打道的都是地方上的土包子,王氏的媳妇是什么出身,自己的媳妇又是什么出身?光看看平氏看自己的眼神儿,哪里有一丝对长辈的尊敬?
“我不管,我要留在京城,你去想办法,老爷你不是最有办法的吗?咱们把银子都拿出来,还有顾氏呢,我知道她手里有银子,不行的话,就给顾家去信,你高升了,顾家也有好处,不能叫他们光占便宜不出血,你快给顾家写信,叫他们再送五万两银子过来。”
彭氏脑子飞速的转着,“老爷你准备走谁的路子?跟我说说,不行的话我去求大嫂,我将自己新得的紫玉头面给她送过去,叫她帮我引引路子,我去求那些人的夫人,这有些事啊,内宅女人们反而好说话,对了,咱们不是得罪了顾相么?我去打听打听怎么才能见着顾相夫人,我去求她,我不相信顾家人跟银子有仇!”
杨华隆愕然的看着一会儿开箱子拿银票,一会儿开匣子挑头面的彭氏,彭氏对官位的执着完全超出了杨华隆对她的认知,“玉华,你这是-”
若是自己真的丢了差使,彭氏会不会像大嫂跟四弟妹那样,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见杨华隆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彭氏将红酸枝木匣子里的紫玉牡丹钗拿起来,在自己发间比了比,惋惜道,“还是新的呢,这上头的珠子,人家说是从南海带回来的,宫里的娘娘戴的也不过如此,”她原想着,这一套等到杨华隆当了吏部郎中,她这个夫人出去应酬的时候,再戴这一套紫玉钗,“算啦,我这就给大嫂送去,她是侯夫人,这套头面也不算辱没了她。”
杨华隆想拦她,可见彭氏忙碌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心道若有个万一,自己一时补不上缺,在府里一家子还要靠王氏照应,“你只管将东西给嫂子送去,还有,两个弟妹跟侄媳妇那边也别落下。”
杨华隆一提自己的两个兄弟媳妇,彭氏对四房的怨恨又升了起来,“大哥大嫂那边送什么都行,仁宁媳妇跟仁桂媳妇我也会再备上一份,只是四房五房,凭什么?咱们回来的时候,该送的都送过了,尤其是四房,若不是被老四牵连,咱们何至于此?我不找小郭氏将东西要回来已经不错了,不对,当初她就不应该收我的礼,呸!”想到因为杨华哲,自己还得低声下气去跟王氏说好话,彭氏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还真是,你若只送大嫂一房,撇下其他两房,还不如不送呢!”杨华隆刚刚转好的心情又被彭氏的不通情理给弄得满心恼火,可看到妻子委屈的样子,也不愿意再跟她啰嗦了,起身道,“随你愿意,我出去了。”大不了自己另备一份给四弟五弟送去!
一心火气的杨华隆刚走到院门处,就碰到二儿媳顾氏,心里奇怪,“你怎么在这儿?可是找你母亲?”
“没,没什么,就是大夫说叫妾身多走动走动,”顾氏没想到这个时候正遇上公公,忙一福身,低头扶了丫鬟往自己院子里走。
这种落雪的天气,身怀六甲的顾氏在外头转悠?杨华隆招手叫过候在院门外的小厮,“刚才五少奶奶在这儿跟谁说话?”
“这,回爷的话,五少奶奶出来散步,正好遇到了杜家大爷,两人也就聊了几句,杜爷已经走了好大会儿了,”小厮是杨华隆的人,自然不敢替别人隐瞒。
顾氏,杨华隆的脸沉了下来,他招手叫过院子里的一个丫鬟,“去跟你家三少奶奶说,五少奶奶身子越发重了,叫她多过去照看着,没事儿别叫她出来乱走动。”
杜如柏被顾氏也缠的不胜其烦,这杨家本来就地方小,人口多,到处都是眼睛跟耳朵,她一个女子,不知道避忌,成日送吃送喝已经很叫他为难了,没想到自己来趟蒹葭院,也能被堵个正着。
顾氏找他所谓何事杜如柏很清楚,不过是请他代转一封家书。顾氏往娘家写信,原本是可以公开送的,为什么偏偏要被着人求自己呢?杜如柏并不想沾手杨家的家务事,所以就一直推托着。
没想到顾氏居然根本听不懂人话,成天叫人送东西给自己,今天竟然亲自堵在蒹葭院外!还跟他诉说了在杨家的不易,希望自己能帮她将“求救信”给发出去!
这小半月在长兴侯府呆下来,杜如柏觉得杨家上下都是明礼晓事之人,苛待有身孕的孙媳,这样的事是断然不可能做的。
换个角度来想,彭氏又多喜欢顾氏,连杜如柏这个远亲也看在眼里,如何能相信侯府苛待孙媳?如果他贸然应了顾氏所求,将来两亲家闹出来,他一个学子搅和在别人的家务事儿里,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些,杜如柏不免生出了从长兴侯府搬出去的念头,可真要是搬出去,再想来往,只怕就不容易了。
杜如柏看着自己这间古朴雅致的书房,一桌一椅,一砚一墨,无一不是精品,有些东西,就算是有银子,也是享受不到的,若是自己搬出去了,拿着彭氏的银子又如何?还有杨家的背景跟杨华哲的声名,这几日他跟杨华耀一处论文,发现杨华耀所学,华而不实的多些,将来杨家只怕也出不了更有前程的读书人了,那么自己,对长兴侯府也不是全无用处的,两下各取所需,就是两处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