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去找赵朔的时候,远远看见李焕领着一个人走进去。
看那人一身富贵相,应该是什么达官贵人。
她蹲在窗户下,贴着耳朵听。
若能抓到赵朔的把柄之类,说不定能把虎子换出来。
“九弟。”来的不是别人,乃当朝五皇叔,鲁王——赵恭。
赵朔当然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五皇兄,此次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轻咳两声,赵朔明知故问,“皇兄怎么来了?”
赵恭深吸一口气,“听说九弟受伤,为兄自然要来看看。真没想到,咱们兄弟,也是难兄难弟。虽同为皇室,却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可有好些?”
赵朔靠在床柱处,容色微白,“就这样吧!人活一世,又有几人能恣意妄为?活着就好。”
听得这话,赵恭面色微紧,“可叹我赵家天下,终究会落入他人之手。”
“皇兄这话错了,当今圣上,也是我赵家子孙。”赵朔掖了被角。
李焕上前奉茶,赵恭也不搭理,脸色愈发难看,“当初若不是九弟执意要扶他登位——也不至于皇室凋零。你看看咱们赵家兄弟几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如今也就剩下你我,还有个老八。”他苦笑,“再过些时候,就该轮到我了。”
赵朔眉睫微垂,恹恹欲睡,“皇兄何出此言?”
“月余之前,兵部尚书畏罪自尽,落下一封告罪书。听说上头写着不少官员的名字,其中还有我鲁王府。一旦落在东方越的手里,鲁王府——”说话时,他的视线不断飘向赵朔,期待着能从赵朔的脸上,找到一丝半点的情绪。
很可惜他打错了主意,赵朔是谁。
一张微白的脸,一双微垂的眸,没有波澜,没有情绪,安静得宛若置身事外。
“此事我也知道,告罪书已经交付刑部,自然由刑部处置。皇兄与其来找我吐苦水,还不如去求皇上与太后。”赵朔又开始咳嗽,整个人看上去奄奄一息。
赵恭深吸一口气,“我来,并非是想毁了告罪书,而是——想借九弟一样东西。”
有血迹从唇角缓缓而下,赵朔瞧了他一眼,“五哥想一劳永逸,却也该明白,那东西对我而言比命更重要。没了这东西,你觉得睿王府比之鲁王府又如何?”
“可你手上还有二十万大军,就凭这个,东方越不敢动你。”赵恭显然着了急,“你也不想看到咱们兄弟三个,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吧?”
夏雨可算听出来了,敢情他们兄弟被摄政王赶尽杀绝,这鲁王是来找赵朔救命的。不过听赵朔的口吻,并不想施以援手。
而这鲁王似乎有些强人所难,显得咄咄逼人。很明显,这东西若是借出去,睿王府势必受到影响。像鲁王这样强行借东西的,夏雨打心里反感。
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又不是谁欠谁的。
赵朔呼吸平缓,双眸微合,似乎——李焕快步上前,慌忙将赵朔平躺在床榻上,“王爷快别说了,咱家爷伤势未愈,时睡时醒,病情反复。还请王爷改日再来!”
赵恭似乎也吓着了,“九弟这是怎么了?”
李焕轻叹一声,“爷受了伤,险些丢了命。所幸现在缓过来,王爷有事改日再说!”
“那好。”赵恭也不想赵朔出事,否则这赵家天下,真的要改名换姓了。
李焕送了赵恭出去,夏雨这才起身往房内走。
她探着脑袋瞧一眼床榻上的赵朔,“人走了。”
深邃的眸,微微睁开,赵朔缓缓起身。
容色微凉,眸色愈冷,不苟言笑,只一眼就足以教人心惊胆战。这种眼神,就好比那日水中,她初见他时的冷冽之色。
夏雨心头一怔。
李焕回到屋内,“爷,怕是瞒不过摄政王。”
“愚不可及。”赵朔冷然起身,负手而立,临窗驻足。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李焕轻叹,“就算王爷有心保住鲁王府,不想正面与摄政王府对付,如今怕是不能了。”
赵朔深吸一口气,“赵恭来之前,可见过什么人?”
李焕敛眸,“王爷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刑部的事抓紧办,那些没用的,就不必留了。”赵朔扭头,冰冰凉凉的盯着夏雨,“睿王府,不留无用之人。”
夏雨身子一抖,他那话似乎——是对她说的。
☆、第49章 她是一头血牛
夏雨觉得赵朔就像七八月的天气,阴晴不定,前一秒还对你笑,下一秒也许就会掐住你的脖子要你死。她从不觉得死亡距离自己有多近,可是她忽然害怕了。生怕出现生与死的分界线。
吃过饭,夏雨就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望着浩瀚的蓝天。
这个时辰,书呆子是不是已经从考场出来了?回到云客居没有见到她,约莫会把他急死。
“阿雨。”一声唤。
夏雨愕然抬头,阳光里,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就站在那里。淡淡的笑着,温和的看着她。
他如释重负。“阿雨,是我。”
“书呆子!”夏雨笑得明媚,快步跑到他跟前,“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梁以儒摸了摸她的发髻,温软浅笑,“出考场之后,李大人说你在这,便带着我来见你。该说的,李大人都说了。”
“李狗——李大人说什么?”夏雨忙问。
梁以儒一笑,“说你的档案已经入了睿王府,而且你也答应留下来伺候睿王爷,做睿王府的内侍。阿雨,你真的要留下?”
夏雨敛了笑,郑重其事的点头,“是。”
她不敢把虎子在睿王府的事情说出来,梁以儒是知府公子。将来会有大好前途,她不想把他也搅进来。
可梁以儒是谁,相处这么多年,夏雨是什么人,他心知肚明。
低头苦笑两声,梁以儒点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始终支持你。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愿意。做你喜欢做的事情,这才是我认识的夏雨。”
夏雨笑了笑,一拳捶在他胸口,“好兄弟!”
梁以儒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来京城之前就听说全聚坊的烤鸭最好吃,油而不腻。本想带你去吃,可一直没机会。出考场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买了个鸭腿,解解馋。”
“还是你最好。”她乐得合不拢嘴。
阳光中,梁以儒笑得温和。看见她的笑,心也是暖的。
并肩坐在台阶上,夏雨啃着鸭腿问,“考得怎么样?”
梁以儒笑着看她,“我不想考状元。”
她一怔,不敢置信的扭头看他。
他继续道,“当第一有什么好,何况我也不喜欢去争去抢。”
夏雨深吸一口气,“人各有志,其实这样也挺好。等我回到代州府,我请你去花满楼好好搓一顿,到时候——”她用手肘忖了他一下,“我求大娘,把疏影嫁给你。”
梁以儒苦笑,笑而不语。
李焕从外头走来,梁以儒便知自己该走了,“好好照顾自己。”眸色复杂。
夏雨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这条命,阎王爷都不敢要。”
梁以儒想再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发现一句都说不出来。末了,他报之无奈一笑,转身离开。
他喜欢她的敢爱敢恨,喜欢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直到有朝一日她走上断头台,他才悔不当初。若有些话,能早点说出来,也许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只是,谁又能预知未来呢!
赵朔一直没回来,夏雨只记得自己晚饭吃得很饱,而后——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一直做梦,梦里有脚步声在自己的周围来来回回。
身子越来越凉,最后冷得彻骨。就像那年大雪纷飞,她一个人从山神庙走回来,走到半路又困又饿,便靠在墙角睡着了,险些冻死。
最后是虎子和梁以儒找到她,把她带了回去。
那是她唯一一次,生病发烧。
睡梦里,她听见血液被抽离身体的声音,细微的声音,带着她刻骨的惊恐。
她觉得害怕,好想让梦醒来,可是眼皮好沉。
“娘——”她低低的呓语,有泪划过眼角,带着难以言说的痛。
“爷?”李焕一怔。
一名长着山羊胡的男子,将管子抽离,小心的将满装血液的瓶子,塞好瓶塞。
赵朔皱眉,“辛复?”
他是赵朔的御用大夫——辛复,人称鬼手神医。
辛复颔首,“可以了。”
夏雨的身子抖得厉害,面色惨白如纸。
赵朔坐在床沿,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竟觉十分烫手,“发烧了。”
“许是因为体质特殊,一旦虚弱,就会出现异于常人的症状。”辛复上前,为夏雨扣脉,“脉象有些混乱,真气乱窜,在她的体内似乎还有些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不属于她自己的?是什么东西?”赵朔握紧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极为冰凉。
辛复摇头,“不知。至少,不是她能控制的。”
赵朔眉目微凝,“让她退烧再说。”
“是。”辛复施针,暂时稳住了夏雨体内紊乱的真气,“老夫去开药,服了药会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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