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吓得不敢吭声,跪在地上身子直哆嗦。
这疏影姑娘,素来翻脸无情,而且——翻脸太快。
“你说这是为什么?”疏影瞪着双眸,脖颈间青筋暴起。
“奴婢不知。”浮月俯首。
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疏影突然一怔,继而快速敛了神,随即笑靥如花的搀起浮月,“看把你吓得,我不过是一时间愤懑罢了!你不必如此,说到底,她的运气就是比我好。”
浮月愣住,半晌没回过神。
疏影的变化太快,以至于浮月都不知道此刻的疏影,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一低头,她便看见疏影慢条斯理的捡起地上的碎玉,仔仔细细的放入簪盒,仿佛方才不过是不小心打碎的,竟还轻叹了几声,“确实是个好东西,可惜碎了。到底是她送的,来日去镶回来便是。她那性子我知道,就算我弄丢了,她也不会生我的气。”
“姑娘,奴婢来捡吧!”浮月回过神,慌忙蹲下身子,将最后一截碎玉捡回来。
疏影握着手中的簪盒,望着簪盒里的碎玉簪,“一时手滑没拿住,你莫往心里去。我那些话也不是针对你的,只是觉得上苍不平,心结难舒罢了!”
浮月一笑,“姑娘的心思,奴婢明白!”说着,便将簪盒轻轻的放回梳妆台,“改日奴婢让人去镶回来,姑娘放心就是。”
“好。”疏影浅笑,扭头望着浮月乖巧的去收拾被褥,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有些人表面上笑,心里却时时拉弓上弦,随时准备着将身边的人,一箭穿心。所以,别觉得那些直肠子说话难听,说的却都是肺腑之言。真正让人害怕的,应该是口蜜腹剑的小人,一笑箭发。
好比疏影,又好比东方旭。
始终保持微笑,却也始终拒人千里之外。
指尖轻柔的抚过箭上的刻字,上头的“睿”字,与当日长街上贼人的火羽箭,几乎一模一样。书生温润,儒雅斯文的笑着,“做得真好。”
云官颔首,“几乎是一模一样。”
☆、第166章 赵老九,你大爷的
在东方旭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箭筒,里头的每一支箭,无论是做工还是刻字,跟长街上取来的那支箭都如出一辙。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恐怕就是当事者。也难辨真假。
云官道,“公子,国公爷不是说,不许任何人插手此事吗?”
“他说的是插手,我这可没有插手。”东方旭淡淡的笑着,放下箭,若无其事的走到鱼缸处,带着几分宠溺的瞧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鱼儿,随手抓了一把鱼饲料撒下去,“多吃点,过不了多久,又该有一批鱼饲料了。”
云官不解。“公子的意思是——可是这件事明显是栽赃嫁祸,咱们再有举动,倒教人以为是咱们下的手,只怕——”
“一次两次是不信,可三次四次都这样,找不到凶徒的最终结果是。拿睿王府抵罪。片面之词无人信,三人成虎人言畏。”东方旭笑得温和,“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云官俯首,“明白。”
东方旭笑了笑,缓步走向自己的医柜,漫不经心的从上头取出一些瓷瓶,细细的捣鼓着,“明白就好。对了,睿王府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似乎安静得很。”平素这夏雨总要闹出点动静,可自从长街暴乱以后,好像就消声觅迹了。
“听说夏雨病重,睿王爷自顾不暇。”云官自然清楚。东方旭要问的是什么。
手,稍稍一僵。
东方旭眉头微皱,“你说什么?病重?”
别人不知道倒也罢了,东方旭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夏雨那身子本就天赋异禀,愈合速度极快。再者百毒不侵,怎么可能病了呢?这病,未免来得太怪异。
“什么病?”东方旭问,拿着白色的瓷瓶凑到鼻间轻嗅。
“睿王府的口风向来是最紧的,无人知晓是什么病,只说是重病,想来有些严重。”云官想了想。又道,“所以这两日睿王爷连早朝都没去,一概公文要务,都搬去了睿王府阅览。”
东方旭深吸一口气,“看样子,睿王是动真格了。”他顾自嘀咕,“难道他就不怕?”
“他是睿王爷,权倾朝野,有什么可怕的?”云官笑道。
高处不胜寒,身居高阁的人,不是最怕被人抓住把柄,抓住软肋吗?夏雨真的如此重要?以至于赵朔甘愿围着她转,甘愿把心口的位置让给她,让她成为他的软肋?
这似乎不是赵朔应有的行事作风。赵朔,不该雷厉风行,不该心狠手辣吗?
长长吐出一口气,东方旭捣鼓着他的那些毒药毒液,云官自知无趣,紧跟着退下。空荡荡的房间里,东方旭有少许失神,不由自主的念着她的名字,“夏雨?”
犹记得那一日,她自己给自己接骨,然后背着他走出了山洞。更记得那一日,他抓了她,让她为自己抓蛇取毒,她那冰凉的眼神,让他至今想起,都恰似如鲠在喉。
“病了?”他蹙眉,“会是什么病?”
睿王府有辛复,想来是不必担心的。可若是有了辛复,还能被传为重病,想必是真的病得不轻。
后来,东方旭觉得自己也有病,而且病得比夏雨更重。否则怎么会疯子一般,大半夜的站在睿王府的墙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雪地里那么久?
有病,真的有病!
都病了!病的不轻!
仰头望着高高的墙头,东方旭犹豫了片刻,这才缓步离去。洁白的世界里,他一身白衣与白色的世界融为一处,呈现着完美而虚无缥缈的画面。
书生白衣,衣袂飘扬。
及至阴暗处,亦有雪光微亮,不远处有黑衣斗篷之人安然伫立。东方旭浅笑盈盈,“如今所有人的目光,依旧落在睿王府和肃国公府,委实极好。”
“哼,本来应如是。”黑衣斗篷男子冷笑,“只有让他们斗起来,才能有机可乘。双方太强势,让人无懈可击。既然都是强者,不如让两虎相争。坐山观虎斗,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东方旭的指尖,轻柔的拂过飘落肩头的白色飘带,“你以为睿王是傻子吗?而义父虽然心狠手辣,可也是粗中有细之人,否则以赵朔的本事,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还没能反扑成功。义父虽然被褫夺王位,可他还是肃国公,手里的神射军亦非小觑。”
“那就要看你了。”黑衣斗篷男子上前一步,“你不是拿到了吗?”
“你以为拿到了东西,就能为所欲为?时机不到,拿出来就是死路一条。”东方旭垂眸轻笑,一张温和的脸上,依旧带着迷人的笑靥,“那东西是最后的筹码,否则义父不会丢了那么久,也不在意。纵观天下,谁敢轻易动用。只要让义父拿到了把柄,别说是义子,就算是亲儿子也不会手下留情。”
东方越,本就是无情之人。
至少在东方旭的眼里,东方越没有半点温度。心狠手辣的时候,可以真真正正的做到,六亲不认。什么恩义之情,在东方越的眼里,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黑衣斗篷男子没有做声。
东方旭继续道,“你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我已有安排。告诉你们东家,最近最好收敛点,即便你们瞒得住义父也瞒不住赵朔。赵朔是千年的狐狸,那双眼睛太毒!但凡有一丝痕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
语罢,东方旭转身离开。
黑衣斗篷男子冷笑两声,朝着反方向走去,转瞬间消失无踪。
东方旭最后瞧了一眼睿王府的方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走在雪地里,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却走得极为优雅镇定。
若说这天下是一副棋局,那么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枚棋子。
有的人最后胜出成为掌控大局的下棋之人,有的人半道上便成了弃子,更有甚者被杀得片甲不留。是非成败,都不过输赢一场。就看谁,输不输得起!
——————————————
睿王府。
养心阁。
“王爷。”李焕上前。
赵朔站在院子里,雪地里的月光格外清冽,冰冰凉凉的,把人心都凉透了。负手而立,眸色幽邃,墨色的瞳仁,却比月光更清冷。
“东方旭来过了。”李焕继续道。
赵朔依旧没有言语,只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爷想改变计划?”李焕终于低问出口。
“我筹划多年,岂能一朝更改。”赵朔转身,视线笔直越过李焕,落向敞开的房门。房里的她,还是没醒,就这样一直睡,睡了足足一天一夜。这个懒东西,好吃懒做倒也罢了,竟然睡个觉都要睡那么久,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焕垂眸。
“该利用之人,还是要利用。该护着的,就该护着。该杀的,我也从不心慈手软。”赵朔缓缓低语,“事关天下,胜过个人生死。”
“爷不怕搭上夏雨的命吗?”李焕躬身。
赵朔顿了顿,而后冷笑两声,“命算什么?她终归是我的。生也好死也罢,都是我一人所有。”若真的人在心上,还在乎生死吗?
如若不死,白首同心。
如若不幸,黄泉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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