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气焰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愈来愈旺。
“砰”的一声重响,又是什么东西被推到了地上的声音,然后瓷器被摔碎声噼里啪啦地响着,不用进去都能知道里面乱到了极点。
一手掀翻桌子后,慕初华狠狠喘了口气,眼睛都因过于愤怒激动而变得发红。手掌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抬手扶额,说话都是得咬牙切齿,才能勉强让自己将话说完整:“父皇,儿臣是真心想当个好皇帝,儿臣当太子当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倦了,不想再继续当下去。你就不能听我一回话,下诏把皇位让给我,然后好好当你的太上皇颐养天年?人都是越老越糊涂,可你怎么越老,就越不想把位置让给我?”
病榻上的人不答话,也答不出话来。
此时的宏元帝连眨眼都做不到,眼前宛如蒙了一层阴翳一样,视线浑浊不清,根本看不见人,只能凭借声音来辨别说话的人是谁。听着慕初华的话,感受着他的暴怒,宏元帝手指动了动,嘴唇也动了动,似乎是想做出什么动作说出什么话来,可终究没有被慕初华察觉。
慕初华依然在自顾自发泄着,似乎要在这难得没有外人的地方里,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愤恨,全部发泄出来,否则这辈子,就算是想再发泄,也不会有最合适的人听他发泄了。
“你疼慕玖越,不疼我,你爱慕玖越的娘,你不爱我母后。”慕初华恨恨道,“母后一直说,我是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大周是我的,我会是个受万世敬仰的好皇帝,所以你疼慕玖越没什么,皇位最后还是我的。可你刚才怎么告诉我的,我让你在诏书上写我的名字,你不乐意,我让你写慕玖越的名字,你就两眼放光?父皇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偏心能偏到这个地步,当着我的面,你都能完全无视我,看不到我的努力。父皇,你说,这叫我怎么甘心,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皇位让慕玖越来坐?”
说着,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继位诏书来,把笔往宏元帝手里一塞,便包着宏元帝的手,想要控制宏元帝往诏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而除了继位者的名字必须是皇帝亲手写的之外,诏书上还必须有皇帝的私印。
私印这个东西,向来只有皇帝自己才知道放在哪里,连最贴身的心腹都是不知道的。因而不管如何的严刑拷打,太监总管徐公公都是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宏元帝私印是在哪里,慕初华也只好亲自过来逼问宏元帝。
手指被强行控制着握笔写字,病榻上的宏元帝睁大了眼睛,喉咙都是发出嘶哑的“嗬嗬”声。他想要阻止慕初华,却连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慕初华在那份诏书上写完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转头问他:“私印你放在哪里了?拿出来,盖上去,你就可以安心当个太上皇,好好养病了。”
“嗬、嗬嗬……”
宏元帝说不出话来,只能努力瞪大了眼睛,嗓子剧痛到要彻底坏掉一般。
慕初华冷睨着他:“说,私印在哪里?不说的话。”几乎是鬼使神差,慕初华伸手摸向自己的袖中。
今日的慕初华穿的是东宫朝服,层层叠叠的祥云拢在一起,四爪龙在其中翻腾,显得十分隆重华贵。手从袖中抚过,竟是取出一把短匕来。将镶嵌着宝石的华丽匕首套摘掉,白刃亮出,比在宏元帝的眼前,离得很近,好让宏元帝能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宏元帝就看清了,却更加说不出话来,只能嗬嗬着,病弱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你还是不说是吧。”看着这样的宏元帝,慕初华笑了,笑得十分肆意嚣张,“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是不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要不是他们劝我,说拿到诏书继位
到诏书继位好,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说着,短匕慢慢下移,来到宏元帝的脖子上,凑近了,冰凉的刀刃贴着那苍老的皮肤,“不过看你这个样子,你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了。那你没什么用了,不如——”
话音未落,手轻轻一用力,刀刃沿着那皮肤,就深入了下去。
不如,死了罢。
刹那间,鲜血飞溅,视线里,赤红一片。
……
“怎样,还满意吗?”
背后突然有这么一句问话响起,楚云裳听见了,没有回头,只道:“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
来人闻言笑了:“不然呢?太子弑君,我认为这个戏码会比你话本里的还要精彩。”
“确是精彩。”楚云裳道,“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你出场了?”她这时候转过身去,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羽离素,“可是死前托孤的话,我个人认为,慕玖越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托孤所要求的范围,所以这时候该出场的人,并不是你。”
羽离素眸中微动:“不是我?那该是谁,慕玖越吗,他现在并不在这里。”
楚云裳不说话,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就牵着楚喻的手,慢慢走进了混乱无比的寝殿里。
不是他,也不是慕玖越,而是她。
他设计将她引来这里,为的就是让她亲眼见证太子弑君这么一幕。然后等宏元帝弥留之际,终于将帝皇私印取出来的时候,整个计划,也就结束了。
宏元帝将私印交给她,而他会从她手中取来私印。有了私印,也就有了最正统的继位诏书,他完全可以秉着这份诏书,前去对付慕玖越,以各种莫须有的名头,将慕玖越这么唯一一个最应当继承皇位的慕氏人,给赶尽杀绝。
这就是羽离素的局。
到头来,她楚云裳仍旧是被作为棋子来利用,她仍旧被认为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因为这个时候,宏元帝能相信的人,只有她。等到她的作用发挥完毕,私印被取走,怕也就是她丧命之时。
因为她若不死,她是绝对不会将私印交给任何人。
却在她进入寝殿之时,羽离素喊住她:“你当真要进去?”
“嗯?”她回头看他,眼神冰冷而漠然,如同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又后悔了是吗?”她轻轻一笑,“都到了这一步,何必呢。”
这是困局,也是死局。她敢带着楚喻进宫来,她也就敢做好一切的准备。
所以啊,这个时候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楚云裳笑过了,继续带着楚喻朝前走,却又听得他沉声道:“你不会死的吧。你这么想杀我。”
你还这么聪明。
明明进宫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局,可以早早便脱身出去的,却还是进宫了来,从而越陷越深。
“谁知道呢。”楚云裳这次没有回头,阳光明媚,她一步步走进殿里,黑暗慢慢吞噬了她的身影,她一点点离开他的视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顺其自然吧。”
楚喻闻言仰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只跟着她的脚步,乖巧到了极点。
于是羽离素站在殿外,目送着她和她的孩子消失在那黑暗中。
浓郁的血腥味从殿内传出,空气都是变得刺鼻。他静静看着眼前的黑暗,喃喃低语。
“如果有朝一日死在你手里,那也是我罪有应得。”
“我死之后,请你忘记我。”
“楚云裳,我终究还是,对不起你。”
……
沾着血的私印拿起来沉甸甸的,而它的主人,则已经静静闭上眼,安然死去。
“陛下走好。”
楚云裳低声说了一句,磕了头,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楚喻也是说了句皇爷爷才好,恭恭敬敬磕了头,以这样的一个姿态,送走病榻上那位他并不曾有过什么深厚情谊的老人。
私印已经拿到手,楚云裳却并不急着出去。
她转头看向楚喻,低声道:“你爹之前给你的东西,是不是虎符?”
现如今宫里的御林军已经被羽离素全权操控,意图逼宫谋反。所以想要用虎符调动御林军,是绝对不可能的,楚云裳想,慕玖越先前交给楚喻的,应该是能调动北府军的虎符,毕竟眼下的懿都,方圆百里的范围之内,也就只有北府军还在驻扎着。
楚喻听着,却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将一直紧握着的手掌摊开,小小的掌心中赫然躺着一枚金色的钥匙。
钥匙是纯金打造,工艺十分精湛,有些像是开启宝库的钥匙,又有些像是开启陵墓的钥匙。
楚云裳看了一眼便怔住。然后就听楚喻轻声道:“爹爹和我说过,如果宫里真的出事了,让我们不要管。太后的慈宁宫下有一个密室,我们可以去那里躲着,三天之内,他绝对能把我们救出来。”
所以这钥匙,就是那间密室门上的钥匙。
楚云裳看着,沉默片刻,方道:“你爹不想我们卷入这件事里。可是,”她看向楚喻的眼睛,“你会去慈宁宫吗?”
楚喻摇摇头:“我想帮爹爹。”
“刚好,我也想帮他。”楚云裳弯下腰来,握住孩子的手,“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好!”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过生与死。
他为她付出过所有,如今,也该她为他付出全部。
慕玖越。
等我。
……
日光和煦。
鲜血遍地中,他仗剑而立,剑身赤红,然身上衣着却无半分脏乱,华美如初。周围尽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他卓卓立于其中,分明人是杀神,剑如修罗,可他看起来还是那般高华冷贵,是最不可侵犯的泠泠冰雪。
厮杀还在继续,生命在不断被剥夺。他却在这个时候微微抬眸,看向宫城所在的方向,须臾唇一扬,笑得温柔而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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