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日担惊受怕尝得还不够?他有这个心力去面对接下来发生的最糟糕的结果?
不,他等不及了。
未雨绸缪,将一切恶性的种子全部扼杀在胚芽时期,现在还来得及……
李姨娘看着顾崇琰神情恍惚地走出去,低着头轻轻抚了抚小腹。
她偷偷找人瞧过,确实是有了,只是未到三月,胎还没坐稳,她便藏着不说,等到时候大白于世,想必她的孩子在名分上再不会受委屈。
而与此同时的,琉璃院里的柳氏难过地泪如雨下。
那倭寇让人不齿,与倭寇勾结更是要遭世人唾弃的,近来京都议论纷纷的无一不是此事,总总义愤填膺,仿佛自己民族气节受到了严峻的挑战……多少是传到内宅了,柳氏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顾妍同样大惊失色。
前世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出啊!
舅舅是在方武三十九年回京述职的,政绩得优,方武帝还大为赏识重用他呢!那陈家是柳家姻亲,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从没听过有勾结倭寇这一说,甚至舅舅还被牵连。
似乎有些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
顾妍一时着急,拜托了萧若伊想知晓一些内情,得来的便是柳陈氏身亡的消息。Lxh211
☆、第107章 疑窦
柳氏先是窒了窒,而后眼眶通红,泪水就跟着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是柳江氏的老来女,柳陈氏嫁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都说长嫂如母,柳陈氏头两年没生孩子,对她就如同亲女儿一般照顾呵护,在家里论谁最宠她,柳陈氏绝对排在她几个兄长前头。
“是了,大嫂一贯如此的。她这人硬气,丛不肯服个软,都说她投错了胎,就该是个男儿身的……”眼泪还在一串串往下掉,柳氏木然地坐着,胡乱地喃喃自语。
顾妍也有点难过。
她对大舅母印象不深,统共见过没几次,只隐约记得是个身形娇小的妇人,然而做起事来,果决狠断,却令无数男子汗颜。
自请下堂后,她便再不会被冠以夫姓,单单只是陈家娘子。叛国贼经处斩,那尸体都是被丢弃乱葬岗的,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风水学上说这样一辈子都会是孤魂野鬼,无法转世轮回……
心中就跟着一酸。
陈家做出的事,为何要大舅母来偿?
柳氏显然也想到了,她急急忙忙地起身翻找笔墨,要寄一封家书回去。
讣告还没传到京都,柳陈氏已经够惨了,万不能死后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泪水眯了眼,看不清,字迹沾了水都模糊了,一连换了三张堂纸,愣是没有写出一封。
柳氏又气又痛。
顾妍握着她的手连连摇头。
“娘亲,大舅舅定不会不给大舅母一个交代的。”
商人重利也重情,他们不是那样的人,只能同甘,不可共苦。大舅母做出此等牺牲。若柳家人还能无动于衷,可该是多么硬的心肠?
他们姓柳,又不姓顾。
柳氏微怔,哭得便更厉害了,“是,是……大兄与长嫂感情甚笃,这些年恩爱不移。大兄怎么会不管她呢。是我想左了……”
难过了许久,柳氏哭累了歇下,大夫看过只说忧伤过度。开了些安神舒散的方子。
顾妍眉心慢慢拧成了一股。
对柳家的事,她不大了解,柳陈氏和陈家什么样的关系,她更不知道。可她相信舅舅的为人,他对倭寇上岸一事定不知情。
可。她相信又没用,关键是方武帝信不信啊!
陈家和另外几户大人家勾结倭寇也许属实,可前世没被扒出来,何况这种事本就阴私。他们该清楚极了一旦揭露会是什么后果,所有的证据必会保存地好好的,哪能那么轻易被发现?
从六月初倭寇上岸洗劫。到摆上台面议政,中间短短几日。一个布政司使,能有这样大本事,一查彻底?
王嘉?
一点都没听过这个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宋亿群去将舅舅带回京,定是要下诏狱的!锦衣卫镇抚司,有的是让你开口的刑罚,谁管你冤不冤枉?
前世折损在里头的西铭党人难道还少吗?
顾妍顿感头痛又焦急,恰好顾婼拿了方子走出来,准备亲自去煎药。
眼睛红红的,显然也是哭过。
顾婼比她大了四岁,有些事因为自己太小没印象,二姐却应该知事了,娘亲那状况她不好问,也许从二姐这里能知道什么。
和顾婼一道去了小厨房,顾妍便打听起陈家的事。
“陈家……听说曾经也一度辉煌过,后来慢慢没落了,大舅母本是千金小姐,只那时家道中落,她是长女,家里里里外外操持,十分能干,又素有娴名,哪怕后来来了柳家,柳府上下也对她极为尊敬。”
顾婼慢慢说道:“后来柳家和陈家成了姻亲,陈家的日子好过了些,这里面有什么我也不清楚,然而小时候在柳家住过一段日子,好像没发现大舅母和娘家有多么亲密的联系。”
所以,大舅母和陈家并不亲近?
顾婼低头看着炉子里烧着的火,情绪低落下来。
“大舅母这是何必?哪怕陈家犯了大错,罪不及出嫁女,连坐也到不了她的头上……”
声音慢慢弱了下来。
按理说确实不会将出嫁了的姑奶奶算进去的,但这也是个盲区,若宽泛了算,当然无事,可若是要紧的,哪怕出了五服,也要给你揪出来斩立决。
这事发生的可不少了。
“大舅母是为了以绝后患……”顾妍喃喃说道,有种不好的预感慢慢浮上来,“设身处地的想,二姐,若是换了娘亲,你觉得会如何?”
她按着心口有些闷,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娘亲没有大舅母的勇气,她恐怕做不到那个地步。
可她不是一个人,总有人,会帮她做到的……
“你怎么这样想?”
顾婼一双眼瞪得极大,蓦地后退两步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和娘亲能有何干系,不准你总说些有的没的。”
她眼睛慌乱地避开,也许是猜到了什么,但始终不愿意去承认。
“好,不说了,凡事总要往好的方向看。”顾妍低低说道:“我去找唐嬷嬷。”
人已经走了,顾婼的心情却有些糟糕,她一直想着方才顾妍说的事。
陈家遭祸了,大舅母自缢而亡,那若是柳家动荡,娘亲该何去何从?
小舅舅已经在被带往燕京的途中,兴许过不久,他们就要面对这个问题,难道娘亲也要学大舅母,找根绳子自己吊死?
瓦罐里的汤药开了,热气蒸腾,“噗噗噗”地顶着盖子。
顾婼心烦意乱,一时忘了用布衬着,徒手便去揭盖,烫地她连忙缩手。
“婼姐儿,怎么不小心些?”
顾崇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见到那情景忙大步上前,满脸的心疼,嗔怪道:“怎么魂不守舍的?看手都红了,快去拿凉水冲一冲!”
顾婼微怔,下一刻便被顾崇琰拉着往外走,他又吩咐伴月好好给她洗洗。
从上次那亲事过后,顾崇琰对她总是格外温和体贴,顾婼感动的同时,却也总忍不住心酸。
她一点也不知道,父亲是因为真的想对她好,还是单单因为愧疚想要补偿。
她怔怔地看了父亲一会儿,那目光诚挚又胆怯,让顾崇琰心里突地一跳。
他看着顾婼依言乖乖出去,一瞬有些犹豫了。摩挲着手指上翠色的扳指,当视线转向正在沸腾的药罐时,所有的挣扎,都慢慢都变成了坚决。L
ps:第二更送上。话说自助吃得差点站不起来(⊙﹏⊙)b
☆、第108章 悔意
顾婼重新回来的时候,顾崇琰已经不在了,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来过一样。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瓦罐里的汤药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顾婼重新将药汤倒出来,端着便去了琉璃院。
心里的烦躁不安非但没有减轻一点,反而越来越沉重。
清脆低沉的声音,言犹在耳。
若是换了娘亲,一切会是怎样?
她想,她是知道的。
从莺儿将母亲的汤药做了手脚,到阿妍代替衡之惊马落崖,再到父亲先前为她选定的吴家婚事……一幕幕如同走马灯,旋转变换地放映在眼前,压迫地心底生寒。
这个家里,容不下他们。
得出这个结论,顾婼脚下便是一顿,有一种又苦又涩的感觉涌了上来,鼻子都跟着酸了。双手颤了颤,险些拿不住手里轻巧的红漆福字纹托盘。
伴月奇怪地催了声,顾婼怔了会儿,这才迈进琉璃院大门。
她不知道那一瞬自己是怎么想的,似乎大脑还未有意识,手中便已自有主张地动了起来。
大舅母去世,总要注意些衣着,她簪了只素银簪子,上头是蝶恋花的样式,光洁银亮。
她将那簪子放进了药碗里,再取出来时,光鲜的外表已经被一层暗暗的乌黑取代,散发着阴沉沉的光。
顾婼脚下一软便跌在了地上,那药碗“砰”一声摔落,四分五裂。
黑黝黝的药汁洒了一地,慢慢泅湿她青蓝色的缂丝荷叶裙,刺鼻的气味一瞬变得腥臭不堪,让人几欲作呕。
她也倏然觉得异常恶心,捂着嘴干呕地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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